有什么可听的,倒不如花这看戏的时间多去读一些诗书,才不辜负这大好时光。”
这句话婉书原也听过很多遍,不过都是婉晴对着曾经还未成亲的婉婷说的,如今时移世易角色一换,婉晴这句话显然是说给自己听。她这话一出口,婉书还没有生气,杨蓉反而先比她来火,就像是看到了家中那帮时常奚落自己的庶女。杨蓉随即冷冷一笑,怒道:“身为庶女可不就是得多读一些诗书,既无管家之才又无显赫身份,要是在这诗书上还不用点功,是准备当一辈子老姑子?”
杨蓉在国公府待了这么久,这样的话信手拈来,她的语气说得又尖又厉,像是一把锋利的刀,迅速地扎进婉晴最柔软也是最薄弱的地方。婉晴实在想反唇相讥,但是对方的身份根本容不得她放肆,她只能偃旗息鼓地闭嘴不再说话,转身离去,并不想去看戏了。
杨蓉也不在理睬她,拉着婉书往忠远侯府的戏园子。婉书望着杨蓉若无所思道:“你这嘴可比我二姐姐厉害多了,她和婉晴斗了这么多年,嘴皮子功夫从来没见长进过,次次都被婉晴气得要死。”
“这情况在我家府上都如家常便饭一般,我若是再不长进,岂不让人笑话。”
杨蓉脸上的表情虽然骄傲得像是一只展开尾巴的孔雀,但是婉书却可以看到她心里深处的难过,她安慰似的拍了拍杨蓉的手,默不作声地同她一起往戏园子里走去。
到了戏园子,婉书才知道为何女客院子后面的戏园子被荒废掉了,敢情忠远侯府在这这儿建了一个展台更大更豪华的露天戏台。此时台上已经胡琴咿咿呀呀地拉着,各色角儿旦儿地已经开始上场表演,但是场下去却一点欢呼喝彩声都没有,仿佛没人观看似的。
婉书同杨蓉往里走得越近,二人脸上的表情越震惊。
戏台下的女眷只有几位,都在正襟危坐仔细听见,本该热闹嘈杂的戏园子竟没有一丝闲聊的话语声,都是台上旦角的唱戏声,只因那正中观众席上坐着位面无表情,气势骇人的当朝丞相,后面的一众女眷惧怕他的威名已久,此时正主就坐这儿同她们一起看戏。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是他向来不怒自威,惹得身后一众女眷不敢出声,继而嫌这气氛太过压抑,连名满京城的南山意戏曲班子的戏都不听了,各自作鸟兽散,不愿再待在这儿提心吊胆地看戏,只留下几位女眷在这儿。
杨蓉动作小心地扯着婉书手腕处的衣袖,轻声道:“这戏,咱们要不不听了罢?”
这戏园子里坐着这样一位冷面阎王,谁还敢继续待在这儿听戏?
淡淡的云雾似乎弥漫在婉书清澈的瞳孔中,她并不回杨蓉的话,而是领着杨蓉往戏园子里走去。顾靖萧坐着正中居首的位置,无论婉书想要从哪儿进去到后面坐着看戏,都必须得从顾靖萧的身边或者面前经过。婉书想了想,还是拉着杨蓉从顾靖萧的左手边经过,在后面几排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杨蓉此时仍有些后怕,故作大胆拿起一些瓜子花生放在手心里,只是紧紧地攥着并不是用来吃的。她咬着牙望着婉书,恨恨道:“这活阎王在这儿你还要来看戏,你胆子就这么大吗?难不成忘了咱们刚刚得罪他了?你不怕死我还怕——”
瞧着茶案上的瓜果点心很是美味,婉书从盘子里拿起一块如意桂花糕塞到杨蓉的嘴里,打断她此时的喋喋不休,然后冲戏台上扬了扬脸,一锤定音道:“听戏就好。”
手上沾着如意桂花糕的碎屑,婉书想要去摸自己带在身上的方帕,却没有摸到,恍然间想起自己好像是仍在自家的马车上了,便吩咐身边的芸卿去替自己将那方帕找来,芸卿点点头便转身去替婉书找方帕。
此时台上正唱着《赵子龙单刀救主》这一篇,许是为了迎合此时正在观戏的丞相顾靖萧,毕竟当年他得以被皇上重用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仅用一锦囊妙计救了当今陛下,尔后拜相封侯,才有了如今的顾相。
可是顾靖萧对这一篇戏文却不甚感兴趣,恹恹地听了半晌后挥了挥手,台上正在唱着的旦角儿立马停下来,一边的胡琴也不再弹奏,等待着顾靖萧发号施令。
“唱一篇南柯梦罢。”
顾靖萧的声音中似乎有些萧索,有些寂寥,夹杂太过莫名的情绪。
婉书此时眼眸中的情绪一如顾靖萧此时的语气。南柯梦,南柯梦,南柯一醉,大梦浮生。
戏台上的人似是有些不安,但是顾靖萧的命令已然下来,他们不得不唱。于是南山意的旦角儿纷纷下场,去为《南柯梦》做准备。等了不过须臾的功夫,胡琴嗯呀地响了起来,只见那戏台上走上来一位老生,他似乎是喝得酒气熏天,脚下一个不稳,竟躺着一棵老槐树就这样睡着了,这场南柯一梦便这样拉开了序幕。
一篇人生如梦。
半生浮沉未定。
一曲终了,顾靖萧坐在正中背对着众人,婉书瞧不见他脸上的神情,也不知道他为何要点这一出《南柯梦》,但是她只是这么单单瞧着顾靖萧的背影,觉得他这看似高大颀长的背影却背负着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霾。
她竟觉得心疼。
可是下一刻,婉书蓦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内心有些狼狈也有些难堪,暗自嘲讽地笑了自己一声,他是当朝丞相,又有什么让人心疼的,就算让人心疼又哪里轮得到她来心疼。
正慌张着,婉书想要去端茶案上的茶,却不知道怎的,手腕一时无力,竟将茶盏落在地上发出清晰的脆裂声。此时戏曲已经唱完,戏园子里格外安静,她这一杯茶盏落地,自然吸引了戏园子里其他人的关注。
杨蓉和婉书歉意地冲众人笑笑,立时就有在戏园子伺候的丫鬟们上来,将茶盏的残渣收拾干净,又给婉书重新奉了一杯茶。
婉书甚少有这样失礼的时候,不对,应该说几乎就没有这样失礼的时候。
杨蓉此刻像是发现了什么,思前想后变察觉出婉书有点不正常,而且每每都是在遇见顾靖萧之后开始变得有点反常。
电光火石之间,杨蓉觉得是自己是抓到了什么,惊诧无比地望着婉书。
刚想开口,但是顾忌到身边都是人,便压低了声音,贴在婉书的耳边,轻声道:“书姐儿,你莫不是对顾相动了男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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