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说完,泪水决堤。
“我恨你!你是不是从未爱过一个人,才可以这样残忍,这样冷血,”沈蹦蹦沉痛地闭上眼,“你把陆远送进溯古塔,你有想过我怎么办吗?你若是爱我姐,定然会护着她,不肯让她受一点委屈,你配得上我姐对你的爱吗?!”
“你若是真心爱她,定然也爱屋及乌,会狠心对我和陆远下这样的杀手吗?我和卿清算是半路姐妹,对你尚且于心不忍,”沈蹦蹦憋着一口气,猛地呼出,“你知道怎么爱一个人,事事为她考虑吗?”
“听着!爱一个人,是要她开心。她开心你就开心,她不开心你就不会开心,要是她好了,不论你好不好,你都开心。”沈蹦蹦突然大哭起来,用手捧住脸,这是一通和陆远永别之后的参悟,为时已晚。
霍长安垂着头不说话,少了一支青玉簪,一头鸦色的长发已经散了,在空中张牙舞爪地飞舞着,就连那挺拔的身姿都不如当年那般卓然雅致。桃花眼被睫毛掩着,心下是说不出的抽痛,他要是知道,他爱卿清,他要是明了,他爱卿清有几分,也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了。
曾经他追求的大片江山像是展开的纵横万里的飘香水墨画,落目之处,尽是风景,如今,变得苍白起来。他终于明白,自己追求的,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罢了。
沈蹦蹦看了看霍长安红肿的眼睛,心下黯然:“为什么要用失去衡量爱?”
霍长安蓦地打了个激灵,为什么失去了,才知道,有多爱。陆远在一片漆黑中感知地龙缺失鳞片裸露在外的肌肤。他化作风拂过,触及到的,皆是冰冷坚硬,唯有一处较为湿软,他顿时反应过来,周遭陡然变得尖利起来,像把剑刃,一下戳入地龙腹中。
一声嚎鸣刺破天空,地龙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长长的巨尾一甩,在一阵泥沙滚落的坍圮声中,溯古塔“轰”得一下塌了。
司幽殿的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天崩地裂一般地震颤自远方蔓延开来,此时谁都尚未料到,那座在大地上矗立了千万年的溯古塔,有朝一日竟空留一片尘土飞扬。
霍长安在通道里跟着沈蹦蹦麻木地走着,他和卿清从前的一幕幕开始在脑海里回放,愈是这样想,他愈是悔恨,悔恨之后,便是麻木。就像一根弦在心口断开,他心一悸,用尽全身力量去感知,这才惊愕地发现溯古塔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他皱了皱眉,随即释然,看向沈蹦蹦的眼神里有一丝歉疚。这样也好,到底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这样一来,压在心头的大事好像轻了些。他总感觉他的卿清还在天上看着他,眉目温柔。这么多年来,都是他欠着她,到死,都还不清了。
“沈蹦蹦,陆远回来了。”霍长安自嘲地笑笑,“待会儿送瓦西里回去吧,至于我,我想留在这里。”
他想留在这个卿清长眠的地方。“真没想到这天这么快就到了。”沈蹦蹦笑着叹了口气,把红本本往陆远怀里一塞,“保管好。”
真是甜蜜而忧伤。
陆远笑着摸了摸沈蹦蹦的小脑袋,温柔地道了声“好”。
“你爸妈催着抱孙子,你得加把劲儿。”陆远捏了捏沈蹦蹦的鼻尖,“我们生两个,一个跟你姓,一个跟我姓。”
“谁来生啊!”沈蹦蹦一翻白眼,却是十足的羞赧模样。
这一年来,姑苏城一所寺庙里换了新住持。
总拿着一柄扫帚清扫落叶,说是扫落叶,别处的落叶又不甚在意,单单围着寒山寺中央矗立着的那古塔一周,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一年到头,总有些神秘的访客来访。
“参见尊主。”
“贫僧已出家,法号空蝉。”他拖着一地袈裟,轻轻颔首。眉间一抹朱砂红得刺目。
听说他样貌平平却风姿出众,年纪不大却留着一头及地白发。
只有那主持自己知道,他究竟是是为谁白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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