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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子之潜龙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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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我本佳人,奈何从贼(1)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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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长沙郡,越往南下,天气越是暑热。就连窦景这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也觉得时刻被暑热湿气所覆盖的喘不上气来,更不用提一路护送自己南下的骑兵,他们多生长在北方,对岭南的暑热毫无防备,感染瘴毒和湿痹之症者十之四五,为了不耽误行程,只能放他们在沿途的驿站休养,这样一来,从长安出发护送和靖公主和亲的使团便稀稀拉拉零落的不像样子。

    使团特意绕过了因春夏干旱和蝗灾导致时疫横行的九江郡、衡山郡和庐江郡,一路马换船、船换马,日夜跋涉。自进入南海郡,雨就没有停过。再加上初秋时节多台风,路上多见被风连根拔起的树木房屋,无疑又给前路多了一份阻力。

    终于的终于,在七月十四这一天来到了登岛前的最后一个驿站。窦景撩开车帘,远远就望见茫茫雨雾中一面蓝底金龙的旗帜,由掌旗官在劲风中勉力支撑地打着。王启年带着海龙王迎亲的队伍早早地等候在离驿站三十里的地方。他身后的那些人各个长得五大三粗,披发文身,衣不蔽体,蛮夷无疑。

    一群乌合之众,窦景心想。

    唯王启年不同。他依旧布衣冠帻,根本不像人们想象中“海匪”的样子,反而更像一个教书先生。他总是最后一个说话,虽然沉默着,内心却仿佛酝酿着巨大的力量;他有一种旁若无人的淡定和舍我其谁的自信;他似乎与周围所有的人都有着天然的抽离,有“你们都不配懂我”的孤独感和睥睨感,但他又是无比热忱的、平易近人的、擅于沟通和分享的,对生活充满机智和幽默的调侃,认真而可爱的。这一点,从窦景认识他那天起就没有变过。

    送亲的车队在迎亲的队伍前停下来,王启年下马撩起了车帘,向窦景伸出手“一路远行,公主受累了,驿站中已经备好热水和膳食,微臣送您进去。”

    窦景早已疲惫不堪,握住他伸来的手“总算到了,在异乡,为异客,还好有个熟面孔。”

    王启年微微颔首,嘴角牵起,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但还是被敏锐的窦景看在眼里。

    窦景扶着王启年的胳膊跳下马车,问道“这台风什么时候能停?”

    “据老人看天相说,明日便能弱一些,因此应该尽快安排发船上岛,否则再过几日便有更强一拨海风袭来,耽误了婚期就不吉利了。”

    窦景没做声,看来就在明天了。

    王启年安排的房间干净整洁,在这沿海的小渔村的驿站里已经算是难得,她没有胃口,只钻进澡盆里,用温热的水里洗去一身疲惫。

    长夜将尽。暑热依旧。

    雨一直下,一直下,一直下。

    窦景吹熄屋中的蜡烛,只留一支,哪怕减少一点发热的光源也好。

    她蜷着腿靠在澡盆里,水已经渐渐凉下来,可她的思绪依旧纷乱。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然后是王启年的声音“公主殿下,微臣来向您禀报明日婚礼的一干事宜。”

    窦景吩咐道“就在门口说吧。”

    隔着门,窦景看到王启年垂手于身前的侧影,不紧不慢地把婚礼从登船到宴席的所有流程陈述一遍,末了,道了一句“明日日出时便启程,微臣告退,公主早些休息。”然后便是远去的脚步声。

    窦景从盆里撑起半个身子,想了想然后又坐回去,扭头吹熄了屋里最后的一支蜡烛。

    长夜将尽。

    无星无月。

    一片漆黑。

    窦景一直坐在澡盆里,把全部身子埋进水里,一动未动。

    若非一阵微弱的不易察觉的气流,窦景根本不知道房门被无声地推开。

    她握紧匕首。是的,那件事以后她无论去哪里都贴身带着磨得锋利无比的匕首,哪怕洗澡的时候也不例外。进攻是最好的防守,窦景如此深信着。只要来人在自已一步之内,若有一丝图谋不轨,窦景有把握一刀划开对方的咽喉,她为此练习过上万次,绝不会失手。

    “我想,身为盟友,作战前我们总要有一个会议。”

    是王启年的声音,窦景松弛下来。

    “自己找地方坐,有什么话直说吧,”窦景用手拨弄出水声,“我就不出来了,太热了。”

    “公主这算是对我裸裎相待了吗?”

    窦景没有回应他的双关,而是低声说“你确定不会隔墙有耳?”

    “这里的人基本听不懂雅言。我这次带出来的更是一个字都不懂。你要是担心的话,可以凑近点小声说。”

    窦景听到王启年的脚步声在小小斗室间来回转了两圈,然后挨着浴盆坐在了地上,与窦景隔着一块澡盆的木板背靠背而坐。

    “跟着你南下送亲的人上不了船,明日扬帆他们得留在岸上。也就是说,整个行动,只能靠我们两个人。”

    窦景双臂环抱双膝“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说到底,这是我跟覃嘎农的私人恩怨。陛下恐怕也不会指望凭我一己之力就能平了海患。我已做好不成功,便杀身成仁的准备——”

    “陛下曾经问我,这么做是为了威武侯的爵位,还是为了和靖公主,”王启年的声音平静的如古井无波,但不知怎的,窦景却能透过这口古井中看见他心中的一轮无瑕明月,“如果我有一丝犹豫,当初我就不会答应。”

    年少时经历巨变的人,很难再信任别人。对窦景来说正是如此,王启年与她虽然是儿时玩伴,但是一晃二十年过去,人是会变的,我能相信他吗?窦景在心中问自己,他值得被相信吗?

    窦景环抱双腿的手臂紧了紧,使它们更贴近身体,她把下巴靠在膝盖上“你的计划是什么?”

    “来参加婚礼的大约有五百人,早先已经陆续上岛。这些人里有覃嘎农的亲信,也有岛上原住民部落的首领,也有当初跟着覃嘎农一起逃上岛的内陆人。虽然看上去一团和气,实则内里也有利益分配不均造成的分歧,他们对覃嘎农也不过是表面服从,一旦有更大的利益招手,反抗是早晚的事情。”

    窦景侧过头“你说服他们、收编他们了吗?”

    黑暗中王启年一声轻笑“覃嘎农根本不会真心实意被招安的,但是我有暗示那些首领,为朝廷效忠,以及追随威武侯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实质上的利益。还是那句老话,朝廷只认威武侯,至于威武侯这顶帽子是谁戴着,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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