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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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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世人皆惨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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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季节,初升的朝阳,已经不能够让人感到暖意。

    才辰时初,宋若昭就带着桃叶上了马车,往长安方向走。

    她很久没有过整夜难以合眼的经历了。

    即使半个多月前,皇甫珩吞吞吐吐地说起阿眉大闹宣政殿、诬毁她与韦皋有私情时,她的情绪也并未有太大波动。

    对于这种拙劣的伎俩,她的第一判断,与李泌相同阿眉对中原武将中的厉害角色或者后起之秀知根知底,讨不走安西北庭,便挑唆一下,也算出一场气、撕扯下几分中原君臣的颜面。

    然而昨天,得知丈夫、婆母、妹妹合起伙来将她蒙在鼓里的事,她的心又有了一种熟悉的冰凉的感觉。

    只是这一次,在冰窟里落得更深。

    丈夫在回营前,终于将他潜藏的真心话说出来了。他其实一直有怨恨,也一直并不真正地信任她。

    若昭枯坐到曙色初现,还是打起精神,叫醒桃叶,命她去城中雇一辆马车来,回长安。

    从北往南渡过渭水后,还需行二三十里才到长安城郭。桃叶见夫人如木偶般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便想看看外头的风景,说给夫人听。

    不料,刚掀开马车的毡帘,桃叶就忍不住“哎”地惊呼一声。

    “何事?”

    若昭终于有所反应般,皱了皱眉头,也往窗外看去。

    官道两旁,是成群结队、面黄肌瘦的百姓,低着头,步履缓慢地、如沉默的牲口一般,迎着阳光往东南方向走。

    若昭在去岁从河北来长安时,见过赤地千里的景象,也见过逃荒的人们。但一年之后,再见到这样的景象时,她仍然感到触目惊心。

    一个活生生的人,要经历着怎样绝望的饥馑,才会饿成只仿佛一具蒙着人皮的枯骨。然而求生的本能,令这些人皮枯骨的主人们,仍然挣扎着往前走。或许他们并不知道前方是不是能有生机,但一旦停下,就是真实而迅速袭来的死亡。

    若昭看到,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怀抱着幼儿,艰难地挪着步子。那孩子大约因为饿得昏了,伏在母亲肩头,小脑瓜一颠一颠,却是大约连哭闹的气力都没有了。

    若昭摸了摸手边的包袱,那里头还有几个以供路上充饥的馕饼。她刚想令车夫停车,让桃叶将馕饼给那对濒临绝境的母子送去,却听车夫已微微转身道“夫人坐稳,小的要将马赶得跑起来。碰上饥民,千万不可掉以轻心,若碰上几个青壮的,合伙将小人的马抢去杀了吃,可怎生是好。”

    说完,他不等车厢里的官家娘子答话,已经高叱一声,猛地抽了一鞭在马背上。若昭猝不及防地往后一仰,再扶着窗棂起身往回看时,便是将馕饼扔出去,也已扔不到那对母子跟前了。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将目光移开,只见路上原本走在母子前头的两个男子,突然掉头迎着母子而行,三步两步到得跟前,直接就去抢那孩儿。

    年轻的母亲立时使出全力般与他们厮打起来,叵耐妇道人家本就力弱,又饿成这般,哪里还有能力护住幼崽,须臾间,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夺走。

    那俩人抢到孩子,竟如一下子还了阳气般,不知哪来的抖擞精神,直往坡梁山头跑去。母亲追着他们跑了几步,体力立时便不支,改为了爬,爬了几步,也似乎不行了,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很快,周遭又围过去几个饥民,这一回是有男有女,将那母亲往道旁的林子里拖去。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都是饥民,为何抢稚儿?”

    纵使片刻间马车已奔出更远,那些人变得影影绰绰,若昭仍颤抖着声音发问道。

    车夫对若昭道“夫人可是见到饥民抢人了?那便是人相食,定是那尚存了几分气力的,去将老弱妇孺弄死了,分而食之。”

    “你说什么?”

    “夫人,你是官家娘子,锦衣玉食,自是未见过此等场面。人要是饿极了,比那豺狼虎豹都更狠。从前关中大旱、颗粒无收,朝廷又将粮仓中本可赈灾的粟米都发给那些藩镇作打仗的粮饷,吾等百姓就只能往四处去逃荒。百里乡无人,千里树无皮,莫说是将那饿得出气多、进气少的妇孺干脆打死了分食,便是遇到了新坟,也会将坟扒开,拖出那埋了不久的尸首,用火烤了吃,好歹能活命。”

    不知是因风声干扰、怕若昭听不清楚,还是源于讲述同类所遭受的可怕灾难时会升腾起异样微妙的兴奋,车夫自己的嗓门很大,大到桃叶连连呵斥了好几声“住口,莫说了”,他都没听见。

    车夫终于闭嘴后,回头看了一眼车厢中,见那官家夫人不停地呕吐,而桃叶则拍着夫人的背,拿帕子揩了她嘴边的秽物,又焦急地为她抚着胸口。

    “你这田舍汉,都胡说些什么腌臜事,污了夫人的耳朵。”桃叶一叠声地怨道。

    车夫忙连连告罪。这可是堂堂神策军将军的家眷,自己一个蝼蚁草民,如何敢冒犯。

    但他心中实则还未停止咕哝。

    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唷,当真不知道乱世之中,百姓过得是怎生朝不保夕的日子?如此听了几句,便呕成这般。其实莫说如今这乱世,便是那些太平盛世,又当真有几分保暖无忧了?听吾大耶耶说过,高宗皇帝时,关中大饥,京兆粮仓空空如也,高宗皇帝只得将太子留在长安监国,自己带着文武百官往东都洛阳去“就食”,路上几处大驿都粮荒,皇帝的侍卫竟然也有饿死的,更别提命如草芥的庶民了。

    马儿疾驰,诸人一路再无话。

    马车终于进了长安城、停在长兴坊皇甫宅门口时,宋若昭从面颊到双唇,都已是惨白一片。

    桃叶气鼓鼓地将车资扔给车夫,小心翼翼地扶若昭迈下车来。

    赵翁听得动静,出门相迎,见到若昭的脸色也是一惊,但他顾不得安慰大娘子,而是直接禀报道“夫人,三娘住到杜府去了。”

    他话音未落,只听身后珩母王氏的声音响起“赵翁,吾皇甫家也是朝廷列戟的府第,你怎可在这大门外就开始宣扬起主家的事来!”

    赵翁到底是奴身,况且得了宋庭芬多年提携教化,再是不忿,也懂得分寸,忙卑逊地退到一边。

    王氏的目光甫一投在若昭身上,已带上了顾惜的芒采,柔声道“先进屋,与你细说。”

    若昭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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