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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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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蒙混过关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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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来到宋宅的皇甫珩,手中已经握着段秀实的另外半枚兵符。他要用它送王叔文等出城。

    不过,当他看到眼前的人数时,登时为难起来。他并不知晓还有一个阿眉,因此只带了两身泾原军军袍。

    宋若昭本就灵慧,况且她此时对皇甫珩神色的细微变化尤其关心,即刻就明白了。

    “你们快走,我留在宅中,如有异动,尚能拖些时辰。何况若清还在长安……”

    皇甫珩如何会答应,便要脱下身上的甲服递与她,急切道:“若清虽然糊涂,但段帅决计不会加害于他,至于朱泚,知道他是李节度幕府子弟,更不会有何不智之举,你还是尽快随我等出城,回到泽潞幕府。”

    “那我不能将婢子留下,她一个哑巴,能躲去何处……”

    一旁阿眉冷着脸,心中却着实滋味复杂。她对珩、昭二人其实颇有好感,只是自己刚失所爱,对情起之事特别忌讳些。她不耐烦地打断他们:“皇甫将军,敢问可有车驾出城?”

    “自是有的,我们须扮作为韩旻送去朱泚赏赐饷资的泾师军卒。”皇甫珩道,他觉得这个胡女出语咄咄,果然已和自己那日在安远酒肆初见时判若两人。

    阿眉道:“那便好,我有个法子,咱们都能走,包括那哑巴婢子。”

    这一夜,长安城格外静谧,与一位新君的登基氛围似乎不大合拍。

    朱泚素来不是粗莽招摇的匹夫之辈,虽然这一天是自己多年所渴望的,但他毕竟是僭位的臣子,敲锣打鼓就好像声妓出嫁,总叫人侧目一般,因此他倒也并未要求京城的五品以上朝官来道贺。他甚至还专门叮嘱太医署,务必续得李揆的性命。新皇登基的仪式本应有礼部主持,若后人翻读史记,看到朱帝登基这天、礼部尚书竟因殉旧主而死,真真是个令新主颜面扫地的笑话。何况,李尚书不是李唐宗室,他越是寻死觅活,朱泚越决定礼待有加,那可是彰显容人雅量、笼络唐廷旧臣的重要戏码。

    当然,从朱泚的亲兵到泾军士卒,从皇城禁卫到外郭门吏,赏赐也不可少了去。在他们心中,德宗皇帝之所以落得逃亡的下场,可不就是在劳军上太小气。因此朱太尉龙袍加身之日,这些行伍之人,便特别关心新主是不是大方。

    彼时禁杀黄牛,但若为祭祀而杀,便无可厚非。朱泚在长安本无宗庙可祭,干脆在丹凤门下用各种牲牢祭了回天。礼毕之后通通加上大料煮了,分割成块,为长安城各级军卒送去,还配上从禁苑搜得的美酒,喜得军士们如过年一般。

    在长安城的西面,紧邻宋宅所在的怀德坊的,是赫赫有名的金光门。以阴阳五行而论,东方属木,西方属金,因此这长安外郭的正西大门,得名“金光”二字。

    金光门东望皇城一角的“独柳树”刑场,往西出城不到百步则是隋炀帝时虐杀叛臣斛斯政之处,每逢新月暗淡、朔风萧瑟的夜晚,守臣门将心中总有些惶惶然,仿佛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不知何时便会忽然冒出厉鬼来。门将们的脾气便也格外暴躁些。

    好在拜叛乱所赐,长安各城门都已换上泾师军卒做门吏。今夜守城的泾卒刚吃了新帝赏赐的牛酒,肚里暖洋洋的,正舒坦间,又见一队人马车架沿着大街朝城门辚辚而来。

    几个门吏正在纳闷怎地宵禁之后还有军中来人,打头的一人已从马上一跃而下,朗声通告道:“段帅副将皇甫珩,受命出城,来个晓事的验看兵符。“

    一个年长些的火长急步上前,拿火把一照,见真的是皇甫将军,不由又谄媚又诧异道:“将军大劳,这时辰还要行得公务?”

    皇甫珩佯作不耐烦:“尔等只管验看兵符即刻,军情之事也是能打听的?”继而不等那火长反应过来,又换了一副和善的语气道:“新帝登基,自然不能苦了在外征战的弟兄,朱太尉,不,陛下隆恩,为开拔奉天的韩将军补上赏赐。”

    火正到底资历老些,仍壮着胆子多问了一句:“怎地要连夜出城,还劳动皇甫将军大驾。”

    “糊涂军汉!奉天城离京都不过百余里,韩将军领的又是精兵,脚力了得,若等天大亮再由民夫们送去,慢吞吞走上几日,只怕韩将军已经开始攻城了。何况奉天行营是何等坚固的所在,本将去督军的细节,难道也要说与你听!”

    火正一凛,乖乖闭了嘴,验看过皇甫珩的兵符和腰间铜牌,又例行拿火把往他身后的车马队伍照去。

    这一照,引得火正“哎”地叫了声,更为惊奇。

    只见皇甫珩的高头河西马后另有两匹战马,分别坐着两位军官,身披甲袍,显是高级将领。马匹再后面,则跟着两台由布衣军士做马夫的车架,满载布袋酒坛,想来便是新帝的赏赐。

    奇的是其中一架车上,竟然堂皇地坐着三个穿着斗篷、戴着风帽的女子。

    火正斗胆又多嘴问道:“这女子也去军中?”

    皇甫珩终于发了脾气,回身上马,居高临下道:“如何去不得,尔等莫非没打过仗?帐下歌舞可曾听说?这是陛下特意为韩将军送去的营伎。”

    火正心道,吾等低级士卒,哪里能如大将军们那般,有福气消受美人。他正发怔间,其中一个营伎拨开风帽的纱巾,朝火正盈盈打望了一眼,深目中的光彩在火把的照耀下格外摄人魂魄。

    还是个胡姬,生得真是美貌。火正不由赞叹道。

    这火正也并非不通世务之人,见皇甫珩一行公验齐全,坦坦荡荡,便招呼手下开启金光门。

    宋若昭坐在车上,一手放在身边的粗麻盖布上,隔着麻布,她能感受到藏在下面的小李淳的脊背,那种微微的战栗。好在只要不出声,这种异样的来自活物的动静被酽酽夜色掩护得很周全。

    她的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阿眉胳膊,甚至整个人都微微靠了上去。

    在车架缓缓地经过门楼时,她的心都要跳了出来,并开始痛恨这城墙怎地修得这般厚,行过的时间显得如此漫长。

    她死死地盯住前方马上皇甫珩的背影,靠着对那稳稳的背影的凝视,她似乎才能控制住自己。她就这样保持着目光的方向,头脑则越来越被模糊的白雾所占据,好像周遭的一切都浸在了浑浊的河水中。

    她也不知道马队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迷糊了一会儿还是始终醒着,终于,马车颠着颠着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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