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上,张着嘴巴只知喘气。
顺娘不理会她,使尽气力将李淳往王叔文怀里推,断续道:“王侍读,泾原军打进宫里了,陛下和太子不知所往,萧妃和王良娣也找不到,老奴在东宫听得那些甲士高喊要将皇室宗亲找出来,老奴怕遭遇不测,慌乱间只得带小殿下出宫。”
她到底是宫中当差之人,见过大场面,头脑机敏,性子也格外坚韧些。大乱当前的须臾间,她想起自己的金兰姐妹曹阿奴,又知太子侍读王叔文贯与这曹家往来密切,且平康坊离皇城最近,当机立断便往此处奔来避难。
彼时丹凤大街两侧包括崇仁坊在内的各坊已布满将卒,顺娘穿坊而来,在永兴坊附近正遇一队甲士。情急中,她托着李淳藏身于街边水沟,方躲过一劫。她一心逃亡,身上又浸了冰水,竟不知自己从东宫奔出之际,背上已中了流矢。
王叔文一边听她急述原委,一边分心倾听坊外音响,果然北边皇城方向人声嘈杂。此时他已来不及细想旁枝,念头闪烁中只在盘算如何保全皇孙。
那顺娘着实有些临危冷静的气魄,似是看穿王叔文心中所想,咬牙忍痛继续道:“侍读万不可回到家中,叛军若一心要拿小殿下,必去东宫各位近臣的宅子搜人。老奴来平康坊,说不得被人见到,小殿下亦不可藏身平康坊。老奴只怕命不久矣,侍读若信老奴,可设法去怀德坊南三里大榆树下的宅子,找一位宋家娘子,闺名若昭。她是泽潞节度使幕府宋庭芬之女,老奴年轻时曾做过她的乳娘,前日在长安竟遇着她。”
王叔文敬她如铁的意志,但仍追问:“此人如何信得?”
顺娘道说话越来越虚弱:“王良娣是宋家娘子五服内的阿姊,因了这层机缘,老奴才得以进宫侍奉王良娣,又成了皇孙的保姆。何况目下这番境况,老奴也只能想到她了。”
顺娘终于力竭,昏死过去。那始终不发一言的李淳回身扑到顺娘胸口,将头埋在她泥浆与血水交融的衣襟上,呜呜哀哭,风帽下的小脑瓜一颤一颤,看来甚是心酸。
王叔文心知耽搁不得,当下将李淳抱起,拿大氅披身一裹,沉声道:“殿下莫哭,臣纵是万死,亦要护得殿下周全。”
假母和曹仙儿遽然遭逢骇然之事,此刻渐渐从惊惧呆傻中回过神来,见王叔文行止镇定,她二人便也利落地把顺娘抬进东厢小屋。曹仙儿又出来时,王叔文已寻来布条,将李淳绑在胸口,立于宅门廊檐下。
夜色将散,天边一颗启明星,闪烁如灯。曹仙儿望着她的情郎,见他虽一介斯文书生模样,却像戏本里勇救小主的常山赵子龙一般,心间陡然漫上一股英雄气。虽然大难临头的预感攫取住她周身,可是王叔文这告别的深情目光,如醍醐灌顶,令她释然。
身逢乱世,与此良人相伴过一程,她觉得此生知足了。
王叔文出了北曲,悄然行得几步,遥望一眼,发现往常应该因宵禁而紧闭的平康坊坊门早已洞开。昏暗中,十字街上间或有三两匆匆赶路的男子,显见得都是从烟花柳巷出来的,得知出了大事,巴巴地快些赶回家去。
王叔文贴着沟渠边缘,慢慢往西走。那李淳本是幼童,一夜生死劳顿,方才又哭了一场,真真累极了。他已初识人事,认得王叔文是父亲近臣,又有顺娘嘱托,便不再警惕,乖乖地伏在王叔文怀里,竟自熟睡过去。
顺娘提到的怀德坊在朱雀大街西边的长安县,自东边万年县的平康坊过去,要穿越好几个街坊。此时门吏早已不知去了哪里,坊禁形同虚设,但或许是叛军都涌入了皇城,王叔文潜到崇义坊时,发现街上并没有军士。偶尔,那宅门向街而开的高门府第中,出来几个家仆模样的,也不过匆匆打望一眼,老鼠般地迅速溜了回去。
王叔文本想冒险穿过朱雀大街,但怀抱李淳,万一撞上叛军,实在无法装作狎妓归家的浮浪士子蒙混过关。他猛抬头,看到眼前赫然一方端严秀丽的塔顶,立时有了决定。
安仁坊荐福寺夜不闭门,也并无僧人住宿,王叔文借着屋宇的阴影闪进寺去,在小雁塔边的树丛后伏了下来。佛寺庄严,又无占领的必要,叛军当不会冲进来。王叔文谋划,干脆等到白日再往怀德坊寻去。看起来长安虽遭大变,宫内也不知情形如何,但当太阳升起时,偌大京城,总不会像死了一般。届时他就算抱着稚儿,混在行人间赶路,也不过是普通百姓的模样。
李淳脑袋上毛绒绒的发髻拱着王叔文的下颌,娃娃阳气足,这小小身躯将热量传递给王叔文,令他心中一暖。他将将松了口气,准备闭目养神时,两个武侯忽然从寺外走了进来。
王叔文有些吃惊,怎地这两个武侯跑来此处。
只听其中一个高些的武侯道:“这冻煞人的天气,还要干半夜给那些军汉开启坊门的苦差,且歇上一歇。”
矮些的那个劝道:“阿兄莫唠叨了,吾等小差,不过蝼蚁一般,抱怨个甚么。王府尹、源少尹和那朱太尉此番起事,泾原军还真听他们摆布。你说这大唐的气数,是不是真要完了。”
高个武侯冷笑道:“与你我有何干系,任谁做了天子,咱们也还是在长安城的土路上巡更而已。”
他二人正说得起劲,王叔文怀中的李淳大约是睡梦中呛了一口冷风,蓦地咳嗽起来。
“树后何人!”两个武侯骇得同时跳起来,大声喝道。
王叔文觉得天灵感“嗡”地一声,但此时又往何处躲去,只得起身走了出来,又作出两股战战的模样在二吏面前伏下身子,不敢说话。
“何坊何户,怎地抱个稚儿在此处。”矮个武侯斥问。
“官爷恕罪,草民乃永平坊南里崔三郎,因与妻子争吵,一气之下抱着幼子离家,想吓唬吓唬那悍妇,谁知误了坊禁回不去,今夜城中又似不太平,草民唬得没了主意,慌张间进了这荐福寺。”
也亏得他平时爱边逛街市边复盘棋局,于这长安一百零八坊的布局烂熟于胸,脱口说了个远在城南的永平坊,想必这北边安仁坊的武侯多半不知详情。
二吏将信将疑,但昏暗中看王叔文身架文弱,不像蹊跷之人,正斟酌是否打发他滚蛋,李淳却哇地哭将出来。
小儿被惊醒,最是有气,李淳一时也像未记起几个时辰前的各番缘由,一边哭,一边奶声奶气道:“吾乃第三天子!”
原来,德宗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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