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就不是什么正经闺秀,家中也没有书香门第那么多规矩,父亲性情疏阔,待我们也极为放任,我母亲心疼我们,嘴上虽常念叨,但也是纵着我们胡闹。”“可见京中传言不能尽信,”李玉笑了笑,低头玩着手中的酒坛子,话锋一转,“就如现今京中的传言,你真觉得祁王要谋反,皇上要平叛?”“迟早的事罢。”“但不应当是现在,”李玉摇了摇头,“皇上太过心急了,若再过几年,朝政安定下来,彻底掌握了南边诸州,平祁王便是十拿九稳,又何必急于一时?”“我想皇上自然是这个心思,可祁王如何不知他打的如意算盘?又岂会给皇上这个机会?今年朝廷频频调动南边的兵马,祁王已经坐不住了,便是如今还不曾准备妥当,也必须孤注一掷,趁着朝廷还不曾准备好,兴许还能搏一把,否则便只有坐以待毙了。”李玉的脸色黯了下来,“你可听说过朝中准备调动北山军平叛祁王?”“你从何处得到的消息?”程锦眉头微皱。“家中传信给我,崔相已经发令调动了寒州等三州的兵马,虽然尚没有明令前往何处,但大家都猜测是要调往南边,大梁就那么多兵马,南边兵力不足,也只能从北边调了。可是正如你之前说的,北山军根本不适应南边的山地战,若让我们去南边,无疑于是去送人头的。家里让我在京城帮忙周旋,可我虽在太学读书,但不过是个人缘不好的监生而已,哪里在朝中说得上话?”李玉神色悲怆,彻底褪去了先前的倨傲,朝程锦行了个大礼,“我如今是求告无门,唯一能求的只有你了。”“言重了,”程锦连忙拉住她,“你我普通监生都能想到的事儿,朝中精于谋算的老大人们如何不知?岂会让北山军白白送命?”“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不从北地调动兵马,从哪儿调动兵马?南边的兵马都握在祁王和武州大都督手里,湖州和建州就那些兵马那里够填?”李玉冷笑道,她出身将门,对战事的了解强于太学里那些寻常监生,与他们的盲目乐观相比,她对这场战事持有十分悲观的态度。北山军无法适应南方的战斗,她的父兄都极有可能在战场上送命,便是侥幸逃得性命,战败的黑锅,他们也得背起来,一个不小心便是举家覆灭。“你不必如此悲观,还有武州大都督啊。”程锦喟叹一声,“眼下只有武州大都督能够挟制住祁王了。”“武州大都督与祁王是翁婿,就算祁王再宠妾灭妻,也是会帮着祁王的。”李玉撇撇嘴,完全不相信那武州大都督,“我这么个普通监生都不相信他,朝中那些大人会相信他么?他会不顾天下人的猜忌站在朝廷这边么?”“但祁王那边的人又会相信他么?他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他注定无法取信任何人。”程锦有些同情道,“他当年选错了个女婿,将阖族上下陷入了最危险的境地。祁王妃也是倒了霉,传闻当年祁王妃曾有个意中人,两人情投意合,但当年的武州大都督死活不肯答应,非逼着祁王妃嫁给了祁王,拆散了这么一段良缘,如今也是自食恶果了。”“你道当年祁王妃的意中人是谁?”李玉微微摇头,“便是不久前刚被调往湖州的倪光啊。”程锦被酒呛到了,捂着嘴连连咳嗽,“当真?”“此事虽然隐秘,但也并非无人知晓,当年祁王妃周氏、倪光和大理寺少卿叶萍的纠葛,简直就是一出狗血大戏。”李玉一口一口地借酒浇愁。“叶大人同他们也有瓜葛?”程锦惊呆了。“倪光便是叶大人先头的夫婿啊。”李玉啜了一口酒,趁着酒意,话也多了。程锦虽长在京城,但对行伍之中的事情了解得并不多,听得也是聚精会神。“倪光都督当年还只是一名小将,在武州大都督手下,同那周氏私定了终身,倪都督当年生得英武不凡,周大都督本也属意他做自己的女婿,没想到倪都督的父亲出了事,得罪了咸安帝,阖家被下了狱,倪都督前程未卜。周大都督明哲保身,逼着周氏同倪都督断了情,将她许配给了当时也还只是个小将的祁王。而叶大人当年还不曾入仕,因缘际会结识了倪都督,待他一片痴心……”“大理寺叶大人?”程锦实在忍不住打断了李玉的话,再三确认道,实在很难想象成日阴沉沉的叶萍待人一片痴心的模样,她只听说过叶萍的夫婿同她是师兄妹,不幸早逝,其他的竟是一概不知。“的确是那位叶大人。”李玉笃定地点了点头,“当年周大都督为同倪都督断个干净,将倪都督从南边送到了北地,入了我们北山军,就是编在我父亲麾下,是以我自小便同他相识。那时候叶大人一路追到了北地,同倪都督说,只要他肯娶她,她便尽全力救他父亲出狱。叶大人是鸿山弟子,人脉极广,又是书香门第,父亲也是三品大员,不比我们武将,在朝中很能说得上话。为救父亲,倪都督自然就娶了她。但两人成婚后,倪都督厌她当年挟恩逼娶,待她很不好,还纳了不少姬妾,听说那些姬妾同周氏都有几分相似。”“其中有个妾室最为得宠,叶大人身怀六甲的时候,使计绊倒了叶大人,孩子便生生流掉了,”李玉打了个寒噤,压低了声音,“那一日我大姐正在他们家中做客,她亲眼见到叶大人流了好多血,回来后就吓病了,我母亲还特地去请人给她压惊收魂呢……叶大人当时差点就救不回来了,下人们去报信与倪都督,他也是不闻不问,还搂着新纳的姬妾寻欢作乐。幸亏叶大人的师兄,也就是叶大人后头那位夫婿来北地传旨,匆匆赶了过来,才将叶大人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叶大人休养好了之后,便同倪都督和离了,随她师兄进京考了科举进了大理寺,同倪都督彻底断了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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