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鱼鳍的尾部仿佛撒娇一般在他的胳膊上蹭来蹭去,带来一阵阵瘙痒。
“这见鬼的世界…”黎婴瞅着胳膊上的小东西,喃喃的说。这就是他所在的唐朝和真正的唐朝最大的区别了…
真正的唐朝不应该有龙这种神话中的东西…不应该有糅兴。正确来说,他就不应该从现代穿到这里,因为神仙鬼怪应该是不存在的。
可是这里有。这里所有的人都有着比基督徒还要虔诚的信仰,因为上帝未曾真正出现,而那些神仙们却经常无事就显显神迹,在人间万民敬仰中晃上一晃,得意洋洋的回天上去。
再比如说他面前的这条筷子一样的龙。
黎婴看着自己手上伟大的龙,首先想到的一点是,真的有逆鳞吗?他用质疑的眼神盯着小龙,然后用手指敲了敲小龙的脑袋,又摸了摸它头顶上那两个尺木,龙无尺木不能升天…真想要把它们锯掉试试看…
小龙晃了晃极为袖珍的脑袋,两条须髯抖了抖,然后极为高难度的向上弯起来。黎婴眯起眼,手指仿佛漫不经心的从小龙的脑袋滑下,慢慢向颔下移动,记得以前说龙的逆鳞都是在它的下巴处,应该没错吧?
果然,黎婴的手指头还没有碰到拿出,小黑龙就猛地喷出两朵云气,身形迅疾的沿着他的隔壁滑走,然后四肢一窜,在空中一闪而过复落入水中,溅起无声无息的一朵小水花。
“哼。”黎婴不满的嘟起嘴吧,又围着自己的小围裙走到河边蹲下来。小黑龙再次从水里钻出,只露出他小巧的头颅和黎婴对视,嘴巴里发出哼哼的声音,似乎在表达不满。
有什么不满的啊…黎婴戳了戳它心道,我因为你还湿身了捏…要是回家之前衣服还干不了,肯定是要害娘亲担心的!他撑着肥嘟嘟的小下巴看着小龙甩过尾巴,在水里上下翻滚,游来游去,不由开始发呆。
这个世界真的有龙…不知道,糅兴又是哪路神仙呢?那样的容貌,肯定是上仙…气质又冰冷乖戾,喜怒无常的…难不成是二郎神君?也不对,没见着第三只眼睛,身旁也没有什么哮天犬…那,难道是紫薇大帝?青华?雷祖?呃…好像都不像。
“你说,糅兴为什么要特地带我来这儿?”黎婴小声问小黑龙,“又为什么走了之后,完全不来看我呢?”
小黑龙歪着头盯着他,半晌突然转身扎进水里,震开一圈水纹之后,消失在清澈的水中。
黎婴惆怅的看着空荡荡的河面,手指头还留着冰冷的触感,可是小龙却已经不见了。
也是,他不过是一介凡人。
太阳西落。黎婴垂头丧气的把东西收好,然后把已经晒干的衣服穿戴整齐,背着小背篓回家。
蕙娘惊讶的看着儿子一脸的委屈进门,也不像以往那样把背篓给她看。
“大郎?这是怎么了?”
黎婴抬头看了娘亲一眼,摇摇头:“今天没捉到小鱼…”
王汉拎着一捆柴走过来,顺手把儿子给抱了起来:“我当是甚么大事…明日再去便是。”
“不去了!”黎婴挣扎着下地,然后跑进屋子里。二郎刚刚睡了一觉醒来,正在篮子里快活的啃着自己的脚趾头,黎婴嘟着嘴巴把他抱起来,吃力的一步一挪到床上。
“小心些。”王汉无奈的看着粉团团的大儿子把同样粉团团小儿子抱到床上,然后开始逗弄。这孩子还是这样,心情不好了就开始逗弟弟玩。
蕙娘一边做绣活,一边看着屋子里。等到王汉出了屋,她才小声说:“你和大郎说了吗?”
王汉摇摇头:“大郎才三岁…是不是太早了些?”
蕙娘叹口气,低头细细的在纱上开始绣一朵牡丹:“总要等他上完乡学,到那时也要两年…只是现在就须和大郎说说,他向来聪慧,想来也不必我们担心…”
王汉闷头干活,也没再搭话。虽然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却更加让他放心不下,也更为宠爱。只要一想到大郎将来要去更远的府学,甚至国学,心里就不免多出几分烦闷。
聪慧又如何?大郎毕竟不过孩提年岁,自家又无权无势,只在乡学也罢,若是在那京兆府学,多是官家巨富子弟,纵被人欺辱也无人撑腰,无处诉苦!
“我只盼他日后平安顺遂,并非一定要出人头地。”
蕙娘听到丈夫的话,盯着手里的大红牡丹发起怔来。她如何不知…又如何忍心大郎小小年纪孤身离家?若她不是荥阳郑家的女儿,大郎和二郎就算在这宝泉乡当一辈子的樵夫猎户又有何不可?只是正因为她的家世,哥哥又提出那样的要求…这让她不免要生出些警惕心。
人无权势,就如浮萍。
她当年在郑家看到的还不够多吗?
“如是大郎能以乡贡身份前去州县解试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想要避开哥哥,自然只能凭他自己本身,由乡学考上州县府学,到时参加春闱。”蕙娘顿了顿,想到投卷的事情,哥哥本身也就是在提醒她,若是借用郑家家声,不必头卷也能崭露头角。
王汉早年也参加过童子试,对科考并非一无所知。他也想到了这一点,本朝取士并非全靠春闱省试,还要有名之士的举荐,或是礼部公卷,或是显贵行卷。他也以为郑家家主是想要用这个条件,来换他的儿子。可要是儿子没了,要那些虚名何用!
“且等大郎入乡学再说罢。”王汉烦闷的站起来向屋里走去。
蕙娘并没有看他,只是低咳了几声。她心中一直都有一个执念。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在数年前,也曾白玉无瑕,轻软滑腻。然而经年操劳,虽仍旧白皙,却已然粗糙…
‘蕙娘并不悔嫁与王郎,只是你害蕙娘十年不得与娘亲相见,有家不得回…如今又妄图夺我孩儿…此恨不偿,实在难平!’
黎婴全然不知道自家爹娘为他的前途一番争执,还在恶劣的逗傻乎乎的二郎,而且越来越欢脱,之前的沮丧早就丢掉爪哇国去了。
“二郎傻乎乎…喜不喜欢哥哥?”他戳着二郎肥嘟嘟脸颊,被小孩儿傻呵呵的攥住手指填进嘴巴里。黎婴看着小孩儿吧唧嘴巴的样子,不由正儿八经的摇头:“唉,还是小孩没烦恼,除了吃就是睡。”
王汉一进门便听到儿子这句老成的话,不由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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