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半死清霜后,白头鸳鸯失伴飞(二十六)第(1/1)页
一大早,文澜照例取了些钱往菜市去,菜市已经不比从前热闹,但小摊主依然有一些,例如李铭。大文学他远远见文澜朝自己方向走来,便将一旁的一把青菜拿了出来,那是他特意为墨家孩子预留的,水嫩青翠。他是个平头百姓,对于墨显业临终前的嘱托不敢相忘,却苦于能力有限,无法更多照料那一家人,只好每天送一把新鲜的青菜给他们,至少让他们每天有青菜吃。此外,阿秀也时常捡些客人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为青瓷和文祁做衣服,或是一条裤衩,或者是件拼布花裙子,他们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兑现一个承诺。懒
文澜谢过了李铭,又朝其他摊子走去,阿秀对李铭道:“墨家眼看着真不行了,那么几个孩子,现在想想还是咱好,就一个阿廷,倒是省心。”
李铭叹了口气,道:“谁能知道他们会遭那么大变故呢?若是墨先生在,五个孩子倒也不算什么。”
“哦,你听说没有,同生街那个铺子啊,似乎换主了呢。”阿秀压低了声音道。
“换谁?”李铭盯着她。
阿秀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昨天和阿华他们路过那儿,看见有人出入铺子,打听了一下。大文学”
李铭皱眉:“那铺子被查封了,应是充公了,公家要卖给谁,也说不准。但是时局这样,怎么好做生意?真奇怪。”
阿秀瞅了他浓眉深锁的模样,好笑道:“想知道,回头再去打听仔细呗,这会儿也不必瞎想。我问你,你觉得墨家那几个孩子,哪个最有心思?”虫
李铭不解,望着她:“怎么忽然问这个?”
“你就说呗。”
李铭默想了道:“怕是文澜吧。”他朝人群中扫了一眼文澜的身影,那身影微微有些单薄瘦小,一头短短的黑发,继承了孔佳妍的特质,微微卷贴在头上。一双眼睛透着伶俐的光,不住的在摊子间扫视对比。
阿秀亦望了望那头,低声道:“我也觉得是他,文生和青歌都简单,一心只为墨家,文澜倒是最能算计。”
“怎么说?”李铭越发奇怪,收回了视线落在阿秀脸上。
“前几天我遇见青歌带着钟老师的孩子出来买东西,问她家里可还好,她说每天吃吃用用也要1块多大洋,还是很难。大文学我就奇了,咱家虽然人不多,可是两个大人,也用不上一块多一天啊。细问了下,青歌才道,她总疑心文澜私下里藏了钱了。”
“啊?”
“青歌说,上回文澜到学堂退了学费,还了她十多元,可后来她问了教导处先生,人家是全额给退的,说开学没多久,又可怜她爹被冤枉,照顾他们几个孩子。”
“竟然这样!”李铭咋舌道:“那青歌怎么不问文澜要啊?”
“你这呆头脑,文澜能承认么,青歌说自小就他最滑溜。唉,青歌啊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戳穿文澜,可文澜又不知存了什么心思。”
“这样可不行。”李铭又转头朝人群里望去,那身影已然甩着菜篮走远,稍稍拐弯就看不见了。他于是长叹了一声:“我看墨家还得出事。”
“嘘……”
要说青歌把这些家事抖给阿秀听,也真是迫不得已,她在钟家做事,分身乏术,虽知道文澜总有自己的小心思,定然不能完全信任,但家中确实再无可托付之人,只能让文澜管钱管生计了。她既知文澜不可靠,不免担心,又不知如何是好,才将烦恼倾泻出来。
再说这天文澜买了菜回去,一路上甩着菜篮子,走得轻快。那篮子里放了青菜豆腐,一把虾米,几尾小海鱼,还有几个鸡蛋。他一面哼着曲儿一面想着,自己的砍价功力日渐强大,买了那么些东西,才用了不到一块钱,那么剩下来的几枚铜板,就归自己所有了。他躲在路边墙的阴影下,默默盘算着,心里偷偷滋生着喜悦和满足。
这时,迎面来了两个人,神色颇有些紧张,其中一个忍不住道:“哥,你说这没问题吧?”
被称呼的那人,长着络腮胡子,转头去,道:“林先生都满口答应了,应该不会有闪失吧。”
“好大一笔钱的啊,要是还去不成,那我们不是亏死了么?”
络腮胡不耐烦道:“都已经交钱了,还怕这怕那的,你当香港那么好去啊!”
“哥,我这不是担心嘛。”那人有些底气不足:“咱为了凑这些钱,没少吃苦头啊。”
“谁让这世道不太平呢。走了走了,赶紧回去跟老娘报个信,咱哥俩要是能去一个,也算是鲤鱼跳了龙门。”
两人渐说渐远,说话声便听不仔细了。文澜停了脚步,朝那两人的背影望了望,又向他们来的地方探了探,心底一动,垂头默想。冷不丁肩头被人拍了一掌,他“哎哟”叫出声来,抬头一看,原来是旧时的同学林常安。
林常安仍是那副高高瘦瘦的身板,戴着副黑边的眼镜,镜片后的眼镜大得有些呆,但这只是表象。他冲文澜一笑:“文澜,站这里发什么呆啊!我可好久没见到你了!你干嘛去?”他伸头朝文澜的手上探了一脑袋:“啊?你居然买菜啊?”他大呼小叫。
文澜不乐意,又不甘心,道:“我家我做主的,关你什么事?走了。”说着便推开那肩头的手,就想走人。
林常安扯了他不放,笑道:“别急啊,都那么久没见了,我爹刚给了我两块钱零花,要不要一起去吃鱼丸汤啊?”
文澜听见鱼丸汤,便瞬间想起真的快一年没尝上那鲜美味道了,想想以前他可是三天两头的去鱼丸摊上报到呢。这么一动心,脸上便有些表露。
林常安看出来了,便仗着自己高个儿,伸胳膊勾了文澜的脖子,往回轻拽道:“走了走了,我请客你还能不给面子吗?”
文澜于是没再拒绝,转了方向与他一道往鱼丸摊子方向去。两人说说笑笑,倒似故友一般。只是这一次意外的邂逅,又是一次变故的伏笔。
可这人生,又何来那么多意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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