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印月长安路,钟鼓欢歌不识愁(十六)第(1/1)页
次日一早,墨显业就简单吃了早点出门去了。大文学不多时后,墨家的几个孩子背着书包一道出门往学堂去了。
出了巷子,过一条街,下一个坡,拐个弯,再上一个坡,才能到学堂。此时天色尚早,街上人少,偶尔一辆人力车悠悠而过,车夫倒是神清气爽的模样,乘客却显得昏昏欲睡。墨文生与墨青歌并肩走着,两人并不怎么说话,墨文澜甩着挎包,忽前忽后的跑,不时冒几句问话,墨文生不太搭理,倒是墨青歌不断喊他好好走路。
拐了个弯,离学堂不远的路口,一棵老榕树展开的树冠如一把巨伞撑在路旁,层层叠叠的枝叶遮蔽了一方天空。大文学树下有口古井,井边有个女人正费力的打着水,她的长发绾着最简单的发髻,稍稍有些凌乱,一身暗黄色袍子看不出新旧,宽宽垮垮的罩着那身子,也分辨不出胖瘦。只见着她的背影正费力的提起打满水的水桶,再倒进旁边的大桶中,如此反复。安静的清晨,只远远的听见哗、哗的倒水声,似乎带着些无心与幽怨。
墨文澜路过这里,通常喜欢跑到井边冲着井里乱吼几声,听那瓮声瓮气的回音,他就能乐不可支一番。今日,他也照例跑向井边,却没有喊叫,只是颠颠的绕了一圈又返了回来,这让墨青歌有些意外,不免取笑他:“今天怎么不鬼叫了?”
墨文澜笑了几声,应道:“有个阿婶在打水嘛。”他说这话时,墨文生朝那女人瞥了一眼,见那背影闻言一顿,手中方才提到井沿的满满一桶水,竟哗的一下倾了出来,泼了一地,也湿透了女人的布鞋。大文学女人显然不备,惊回神中跳开两步,水桶脱手,咕噜噜的滚出了井台,直滚到了路中。
墨文生抬脚,停住了它。
女人转过身来,抬脚就要追来,眼睛却瞟过了墨文生的脸,蓦地一惊,刚迈出的步子滞住了。她猛的低埋下头,竟不知该不该上前去取回那桶。
墨文生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只将那桶往她的方向又轻轻推了一脚,桶骨碌碌的滚了回去,在井台边停住了,像那女人杵在那里一般。
“大哥,快点。”墨文澜已跑到了路口,远远的喊他。他于是不再关心女人什么时候捡那桶回去,迈开大步朝妹妹弟弟方向赶去。
而井边的女人,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了,才将脸渐渐抬了起来,竟是孔歆!
那一张年轻却刻板的脸上已退去了方才的惊惶,堆着冷笑。她踱了几步,弯腰捡起木桶,舀了勺水将桶冲了冲,又丟进井中。因为使了些力气,桶磕上了井壁,哐啷哐啷的乱响。
孔佳妍,你倒是教出了几个好儿女。她冷笑着继续打水,还有半桶水才满,她要挑着整整四十斤的水,爬上二十八级台阶,穿过百多米的巷子,才算到家。而那家里,有个婆婆长年瘫痪,有个儿子年满八岁,却因生活拮据至今无法上学。
为什么孔佳妍她就能有这样的好命,而我孔歆就该命贱如此?若说当初是她自己选了离开孔家,就该认命,可谁敢保证她即便苟活在孔家,就能过得比现在好呢?
孔歆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这些问题,却一个也想不明白。这么些年来,她自一个名门小姐沦落为贫民妇人,早已断了任何念想。可那一日听见孔佳妍轻飘飘的说着对自己好的原因,竟勾起了她的忿忿不平。
她满腹埋怨的回到家中,跟刘敞发牢骚,本是想让刘敞宽慰自己几句,不料刘敞却替孔佳妍说话,说人家未必是有恶意,是她扭曲了人家的意思。这话比孔佳妍的话更让她添堵。她倒忘了,他最初恋的就是孔佳妍,她凭什么往她身上抹黑!可她又不甘心,若论容貌,孔歆半点不输孔佳妍,若非这些年来日子太苦,将她拖累消耗得毫无光彩,实际上她仍是一个一等一的美人。
美人……美人有个屁用!孔歆照着井底自己的倒影,突然狠狠的呸了一句,屈身,咬牙,挑起水担子,转身,悻悻离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