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印月长安路，钟鼓欢歌不识愁（三）第(1/1)页
厅堂内，穹顶一盏琉璃水晶灯倒悬在正中，灯下，是一套捎人从南洋买回来的软皮沙发，暗红色的皮面，雕花的扶手与靠背装饰，极尽奢华。大文学厅的左侧，是一排玻璃门木柜子，摆了不少稀罕的玩意，玉器瓷器根雕，一台留声机单独摆在柜子的一边，上头有张唱片，昨天唱完了还没收起。厅的左边是木楼梯，可以直接上二楼，楼梯口摆着一盆龟背竹，每片叶子都十分的宽大，绿油油得长得十分好。一台钢琴罩着墨绿色的绒布，安静的摆放在一旁。棕红色地砖面打扫得一尘不染，沙发一处则铺上了不久前孔佳妍刚刚挑回来的驼色的羊绒地毯。
孔佳妍此时已经梳洗完毕下了楼，她的长发随意的扎了起来，穿着一身简单的淡黄色竖纹家居旗袍，交代着保姆陈嫂给老爷特别安排一份早餐。五个孩子前后脚进了堂里，纷纷朝她问安：“阿娘，早。”
“你们今天不上学吗？”孔佳妍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抬眼笑吟吟的问他们。这些孩子，最大的十二，最小的五岁，看着他们或少年初成，或懵懂天真模样，心底生出一些感慨，果真是见着孩子长大，才觉得时间飞快。
“阿娘，今天礼拜六，你都不记得了。大文学”墨文澜坐到她身旁，亲昵道。
孔佳妍笑了起来：“我还真忘记了，那今天我们可以去逛逛。你们爹回来了，有没有想买什么的，找他要。”
“阿娘又要逛街啊。”墨文生不太感兴趣，在一旁的沙发上轻轻坐了下来，那身浅蓝色长衫，透着几分书卷气。
“过几天家里有客人来，娘得买些东西招待啊。”孔佳妍想了想：“那你在家里看看书，顺便跟青瓷讲讲故事。”
墨文澜听到这话，不自觉扭头与墨文祁对了一眼，两人默契的窃笑不已。
墨文生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点了点头。
墨显业下楼的脚步声断了众人的笑闹，孩子们纷纷敛了笑意，站起身来，退到一旁，静候他的到来。墨显业是个在家不太言辞的人，孩子们对他多少都留着敬畏之心，不像和孔佳妍那般随意和亲昵。他一来，客厅里气氛就顿时静淡了。他走到孔佳妍身边，坐了下来，随意问了几句，见茶几放着今晨的报纸，他随手拿起翻阅。几个孩子这才挤到一起坐了下来，低低的交谈着，一面等着陈嫂把早餐弄好。
报纸上，一条黑体标题新闻引起了墨显业的关注：日军于嘉禾镇设立东瀛学府，社会各界强烈抗议。大文学日本人……他不露声色的将视线停在报纸的某一角落。
嘉禾镇，一半面海，一半贯通内陆，素来为闽南重镇，古时是海上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因其港口便利，又离中原是非之地较远，颇为太平，渐渐聚集了往来商人，久之，面积不算大的嘉禾镇繁荣富庶，竟也不比江南差多少。但也因靠海，清朝覆灭后，日本人极快的就瞄准了这个交通方便又富裕的小镇，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抵抗的就占领了镇子。当局虽然几经抗议，民众也举行游行示威，但终究无果。日本人的强势镇/压很快收到了成效，当局都不敢再吭声，更何况一介草民。自民*国四年起，日本人就在这镇子上站稳了脚跟，并一步步的扩张势力，大有将附近的地区通通变为租界的趋势。
如今，日本人开始设立学府了，看来要开始进行文化侵略了……墨显业眉头略略一动，他想到了自己最近刚接洽的生意，不知为何竟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这时，陈嫂进来，说早餐已经备好了。孔佳妍推了推墨显业，道：“老爷，先吃饭。”
“嗯，吃饭吃饭。”他把报纸丢在一边，起了身，任孔佳妍挽着他的胳膊，两人并肩走进餐厅。
餐厅里，陈嫂正摆上最后一双筷子，正巧被进来的墨显业见了，心头一动，道：“青歌有时间要学学家里事，将来嫁了人家，总要自己操持。”墨青歌虽有些诧异，但仍应了一声。
孔佳妍却嗤之以鼻，道：“老爷你这么说，岂不是说我不做事么？”
墨显业矜持一笑：“佳妍是命好，青歌日后能嫁什么样的人，谁能知道。”
“哟，你就是拐着弯夸自己。”孔佳妍娇媚的横了他一眼，坐了下来：“青瓷，过来阿娘这里坐。”她唤道。
墨青瓷听见孔佳妍喊她，便松了墨文生的手，颠颠的扑过去：“阿娘~”她甜腻的童音，好似软糯的奶油。她扬起稚气的笑脸，与母亲相视，活脱脱一大一小的两个美人。
一旁的陈嫂不由感叹：“小小姐真是太像夫人了！老爷你说是不是啊？”
墨显业点着头：“青瓷啊，过来爹这边，爹看看……”他向来有点重男轻女，但墨青瓷模样着实是孔佳妍的缩小版，他爱屋及乌的也多疼上她几分。
墨青瓷听了又转到墨显业的身边，抿着小嘴儿冲他笑，不说话。
“青瓷饿不饿？”墨显业抱着她坐到自己腿上，软软的小身子透着一股好闻的甜香。
墨青瓷乖乖的点了点头，肚子适时的咕噜一响，她忙去拍肚子，道：“真的饿了。”
墨显业忍俊不禁，笑出声道：“那就赶紧吃饭。”说着就要把她放开，岂料她扒住桌沿，扭过身子，朗声道：“要爹爹喂。”她双眸如星，既带着期待，又隐隐的怕他拒绝。
“青瓷……”一旁的墨青歌担心的要出声阻拦。
墨显业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好好，爹还真没喂过青瓷吃饭，今天喂你吃，好不好？”
墨青瓷喜开颜笑，拍手雀跃：“好~”
“哇，爹，你也没喂过我吃饭吧！”墨文澜嚷嚷了起来，但他只是起哄而已，并不是真的嫉妒妹妹有此殊荣。只是他这么一喊，墨青歌的眼底极快的闪过了几丝失落。
孔佳妍见墨显业难得对儿女们如此慈祥，不由莞尔：“别说你爹，阿娘都稀罕喂你们呢。”
“我记得你也就喂过文生最久。”墨显业接茬道。
孔佳妍抿嘴：“文生是第一个孩子嘛……后面这么多小崽子，谁还有时间一个个喂过去……”
“还不都是你儿女。”墨显业打趣道，一边让墨青瓷张嘴：“来，青瓷，先喝口豆浆啊。”
这一日的早餐时间，分外的轻松，墨显业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样畅怀过，也很久没享受过这般贴近的天伦之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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