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太不公平!”
神都一家普通的小酒肆中,坐在胡凳上的李隆基将腰板儿挺得诡异的直,双眼盯着手中的满满酒盅,十分认真且愤懑的再次重复了一遍:“实在是太他妈的不公平!”
坐在他对面的是那日开口为他解围的书生,如今他身上仍是那套半旧的青衫,头上随意系的发髻也有些散乱。听到李隆基满是哀怨之意的话语,书生哈的笑了一声,随即将李隆基手中的酒盅夺了下来,仰头倒进自己嘴里。
“伤没好就甭喝酒,至于公平不公平的,你是十六卫的中层军官,我只是个普通的太学生,虽然都是偷溜出来,这解决方式自然不会一样,也就没有什么公平与不公平可言。”
名为张旭的书生耸了耸肩,想是他觉得矮小的胡凳是在有些硌屁股,所以他此时索性起身将那胡凳一脚踢开,又依着身后的墙面箕座了下来。
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张旭哼着不知何处的乡音小调缓缓饮下,又笑道:“再说,被打二十鞭也只是一会儿的功夫,老子可是被罚抄了二十遍《论语》!二十遍《论语》啊!老子得抄到什么时候!嗝——”
酒嗝成了最终的感叹词,李隆基看着这个与自己头一次吃酒就不顾仪态,甚至还自称老子的书生,心中的好感愈来愈浓。
出事的那晚,也就是前天,李隆基已经着人调查了这名书生的一切。
虽然若非他出言证明,自己此时恐怕会在牢里接受宫中的问话,但李隆基仍旧习惯性的保持着一丝警惕,毕竟在他的世界里。很少有不为任何目的就出手帮助他人的人。
可这名书生似乎是一个另类,自己前日分明是抢了他的酒,可真正遇事的时候,他竟然给自己来了个以德报怨。
看着眼前一杯接一杯饮酒入怀的书生,李隆基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确有些意思。
不论是京中府衙还是太学。都有十日修葺的规矩。今日正逢了这么一个日子,所以李隆基一早就下了帖子来请张旭吃酒,后者便也两手空空洒洒然的来。
酒铺不过是最为普通的街边小铺,下酒菜也只是一叠熟牛肉与三叠各色小菜。身旁是市井间各色人物,贩夫走卒皆会于此,弄得即使是清凉下来的八月天。这小酒肆中还充斥着一股汗酸味儿。
但是久在市井间打混的李隆基没有介意,一身洒脱气的书生也没有介意。张旭只是略显小家子气的将那盘熟牛肉统统塞进嘴里,而后彷如饿死鬼一般痛快的饮着酒。时不时还从李隆基的手里夺下来两杯。
刚刚受了鞭伤的李隆基的确不适合饮酒,而且这个小酒肆里的酒也是酸辣的可以,并没有值得品尝的由头,只是看着对面的一介书生吃喝的如此酣爽,宫宴都已经吃腻了的李隆基竟被勾起了肚里的馋虫。
“都说了今儿是我请客,哪里有不让做东之人喝酒的道理?”
人馋之后就难免容易恼怒,李隆基挑了挑英俊的眉毛。抬手就去抢张旭手旁的酒壶。
张旭此时喝的面泛红光,大概也早已忘了对面人的身份。见状急忙猴急的将酒壶搂在怀中,护犊子一般不肯轻放。
李隆基有些恼怒的拍了桌子,刚想骂出点什么,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而牵动了后背上的鞭伤,忍不住呲牙裂嘴的“嘶——”了一声,无奈之下只好继续回复方才那正襟危坐的模样。
张旭瞧着有趣,拍着桌子就大笑了起来,只是怀中的酒壶仍旧不肯稍离半分,分明就是一副职业酒鬼的模样。
李隆基大翻了个白眼:“天知道太学怎么会收你这样的学生,全天下读书人都死光了么?”
“别问我,这事儿我也想知道。”张旭嬉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摇着,带了几分醉意的道:“老子当年乡试,因为前一夜喝多了,去的本就晚了,之后稀里糊涂的答题,更是连自己答的是什么都不记得,最后还是被人抬出来的。而后回家睡了三天,再一睁眼睛就发现人家给我道喜,我这才知道,老子竟然考中了,之后就又稀里糊涂的来了太学……现在想想,估计是因为老子的字写的实在是太好了,阅卷官慧眼识英吧!”
李隆基闻言不由得哑然失笑,他那日派人去调查的时候,早已查出他是当年吴中乡试进士科的一甲头名。甚至连当年的文章,李隆基都着人誊了来看,一篇应制策论果然写的是有理有据却又不拘一格,被点成一甲头名的确有它的道理。
只是如此文章,竟然是这厮在酒醉时酣然写出的,李隆基此时真不知该赞他不拘礼法,还是该怨他太不把科举当回事儿了。
科举的原稿早已被收录,李隆基看到的只是下人的誊抄本,所以张旭的字如何,他还真不清楚。只是如今听到张旭大言不惭的夸赞自己的字写的极好,李隆基不由得哑然失笑,道:“哦?我府上倒也有个字写的极好的,若是哪天得了空,可想比较比较?”
这话说完,李隆基却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不为别的,只为那句方才那番话说的竟是极为自然,尤其是那句“我府上也有个字写的极好的”,不知不觉间,竟是将那个丫头完全当成了自己府上的人。
已经有些微醺的张旭并没有注意到李隆基的表情,他只是仍旧张狂的嗤笑了一番,而后道:“所以说你是粗人,字画之道,从来就没有比试的说法,自古以来便是文无第一。当世之人皆赞王羲之而贬王献之,我却偏偏二人的字都喜欢,你待如何?”
李隆基被张旭这一番话说的有些哭笑不得,在京中,从来都是旁人夸赞自己文武双全,今日竟然被人说成是粗人一个,这种感觉还真是……新鲜。
“不过你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哪天帮我引荐引荐也好,最近正觉着手痒,想要跟人切磋一番。”张旭又道。
李隆基的面目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有些精彩,甚至多少有些恼羞成怒:“这叫什么道理?我方才说你们二人比较比较,结果我就成你了你口中的粗人。可你如今所说的切磋一番,与我方才所言又有什么区别?”
“这你就不懂了吧。”张旭无辜的耸肩,“所以说你是粗人。”
李隆基再度无语,俊朗的容颜都因为恼怒而抖动起来,今日当差的李隆基的护卫在一旁装作普通酒客,此时不觉有些傻眼:自家小王爷多少年没这么激动过了?倒是如今在这个名叫张旭的太学生面前,终于有了些少年人该有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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