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和阿瓜阿金说再见。”窦阿蔻又说。
窦进财的脸抽了抽,看看一脸期望的女儿,又看看门口那两只石狮子,最后一咬牙:“阿、阿瓜,阿金,告辞。”
送行的奴仆皆憋红了脸,不敢笑出声来。
窦进财抹汗,翻身上马,最后回头道:“阿蔻,爹爹走了!”
他回头的一瞬间,似乎看到傅九辛笑了?
当家的一走,府里对傅九辛的不满明目张胆起来。
一个捡来的东西,凭什么得了当家的青眼,不仅给他请先生,还把小姐也托付给他?
起初他们只敢试探,后见傅九辛无论受了怎样的白眼,都只是一径沉默,于是便肆无忌惮起来,人人都轻贱他,是个人就敢作践他。
后来便发展到,连饭都不给他留了。
傅九辛还是不说话。每次喂窦阿蔻吃完饭,便去厨房寻吃食,若是有冷饭冷菜是最好了,若是没有,那便没有吧,一碗凉水也可以。
窦阿蔻在吃鸡腿,硕大的鸡腿不稳地握在手里,啃得有些吃力。
傅九辛净了手,替她把鸡肉撕成一条条,沉默地等着她吃完。
窦阿蔻觉得最近阿辛似乎又清减了许多。虽然他瘦了也很好看,可是他的脸色却苍白了起来。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收拾碗筷的傅九辛走了出去,走了没多久,就见他握拳轻轻抵住了腹部,似乎在捱某阵痛。
窦阿蔻呆了一呆,悄悄地溜下了椅子,偷偷摸摸跟在傅九辛后头,她见傅九辛进了厨房,便躲在门外偷听。
窦府下人都是一齐聚在厨房进食的,见傅九辛进来,有人就忍不住冷言冷语:“公子,甭找啦。咱这下人待的地方可没你的饭,你是谁啊,咱老爷看重的人,咱小姐喜欢的人,我们怎么敢留你的饭,这不是没的辱没了你么。”
傅九辛找吃食的手一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正想喝,有人一把打掉了他手里的杯子,讽道:“咱这儿的水,都是苦茶叶,可不能让公子喝。”
有人幸灾乐祸地笑,很快众人便一同笑了起来,似乎是很开怀。
门外的窦阿蔻咬紧了唇,愤恨地揪了脚边野草一把丢出去,草叶散了一地。
第二天,傅九辛给窦阿蔻端饭,却见他的小姐沉着脸,不高兴地坐在桌边。
“小姐,吃饭。”傅九辛看了她一眼,心想是哪里没有满足她么?是了,昨日小姐不仅抱着他,还爬到他身上想亲他,被他一把扯了开去,大概是因为这个不高兴?
傅九辛正认真地考虑要不要遂了窦阿蔻的愿,让她亲一下算了,忽然见窦阿蔻拿起筷子,拨了拨菜色,忽然将桌上的碗碟一气扫下地,高声叫道:“我不吃!”
傅九辛吃惊地看着她。
门外的奶娘听见里头嗙啷乱响的声音,连忙进去一瞧,叫道:“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做什么呀!”
窦阿蔻将脸一摆,明明是六岁的娃儿,居然有几分女主人的架势:“把叔叔和婶婶他们都叫过来。”
窦阿蔻口中的叔叔婶婶就是窦府的下人们。
奴仆们听说小姐发了火,都有些惊疑不定。但窦阿蔻毕竟还小,少主易欺,他们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到了窦阿蔻房外,见窦阿蔻正端端正正坐在桌前,菜汤洒了一地。
有一个胆大的率先开口:“小姐,是今日的菜不合胃口?”
窦阿蔻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咱这下人待的地方可没你的饭,你是谁啊,咱老爷看重的人,咱小姐喜欢的人,我们怎么敢留你的饭,这不是没的辱没了你么。”
她这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听得奶娘云里雾里,而奴仆们起先一愣,而后忽然反应过来,这正是昨天他们对傅九辛说的话,一字不差!
傅九辛也禁不住看了她一眼。
窦阿蔻鹦鹉学舌一般地说完这番话,奶声奶气道:“奶娘,他们不给阿辛饭吃。阿辛没饭吃,我也不吃饭。”
她是单纯,但她不傻。她知道阿辛被他们欺负了。
傅九辛低低道:“小姐,他们——”
“不管!”窦阿蔻忽然扑上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阿辛可怜,阿辛没饭吃,我陪阿辛一起不吃饭!”
她哭得好像是自己被饿了好几天一般,鼻涕眼泪全蹭在了傅九辛衣服上,鼻子通红,眼泪还一串串珍珠链子似的往下掉。
傅九辛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哄窦阿蔻,她到底是小孩子啊。他手足无措了一会儿,终于弯身抱起窦阿蔻,笨拙地哄:“小姐,以后阿辛和你一起吃饭,好不好?”
“真的?”窦阿蔻眨巴了几下眼睛,吸溜一下吸进一条鼻涕,破涕为笑:“拉钩钩。”
傅九辛有些为难。
窦阿蔻见他不动,挣扎着溜下地,抓起傅九辛的手,小指奋力地勾上了他的小指,晃了几晃:“以后阿辛和我一起吃饭,一直一起吃饭。”
多年以后的傅九辛回想起来,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这样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勾,便将自己的一生都勾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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