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在你不经意间,流逝而去。
转过年来春天,正是万物生发春意盎然之际,皇帝的身体竟然有了好转,看起来比年前的精力更足了些,每次的早朝也从不耽误,于是各方蠢蠢欲动的苗头暂时偃旗息鼓,背地里的汹涌暗流勾结较量。
裴明的身体一直有些羸弱,经过张友士数月调养方好了许多。礼亲王府也时常派人送来补品药材,多数时候都是王妃打发了人来,不论是否真心实意,裴明都是感激涕零。
其间,四月初,裴明终于见到了林如海,果然名副其实,风采雅正。
林如海设宴请了裴明紫英,其中有张友士相陪,如海对裴明的梦境预言很是意外,但当听裴明说起跛足道士与癞头和尚这两个人,更是惊讶。
黛玉小时曾有一个癞头和尚要化她出家,如海夫妻只得这一个女子,如何也舍不得,把人撵了出去。如今看来,竟是也有关联?林如海原是心灰意冷,却也不是个任由什么我天命摆布的,他放不下女儿,少不得要争上一争。
裴明向林如海请教科考经验,受益良多,对他的人品气度濡慕得很,说起话来眼睛都是亮晶晶的。人一旦有了精气神儿,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同,原本还有三分病容的少年一下子灿若朝阳,活力十足。冯紫英看着他神采飞扬的笑容,心里由衷的高兴。
这次虽是家中小宴,然而黛玉终是未出阁的女眷,只露了一面就回去了。她听父亲说过相救之事,郑重的对在座的三位道了谢。
“姑娘从外面回来,可是见了什么客人?”紫鹃捧着水晶碟子笑道。
黛玉唔了一声,似乎心情极好又漫不经心的道,“是张先生的远亲,来给父亲见礼而已。”
紫鹃还待问什么,却被雪雁拉去请教针线了。
黛玉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叹息,身后的秦妈妈也就是雪雁娘见她脸上淡淡的忧伤,不由劝道:“姑娘凡事看开这些吧,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勉强不得的。这丫头是个聪明的,您该早作打算了,若不想打发了她那就跟贾府要了卖身契来,捏在手里总不至于叫她翻出什么风浪来不是?”
“只怕这身契没这么容易要的来。”黛玉摇摇头,外祖母既然一开始就没有要给的意思,就是存了别的心思,若是公然上门索取,说不定还会被算计什么。
她想起自己初到贾府时的孤独寂寞,紫鹃的温言慰语,无微不至的照顾,到如今的隔着肚皮斗心眼,心里不由难受。
人参养荣丸的事,黛玉相信紫鹃并不知情,如海却不能容忍,发话要送紫鹃回去,被黛玉拦下。她狠不下心就这么将紫鹃打发回去,让她独自面对贾母的怒火斥责。
她看着窗外日渐葱茏的花木出神,思虑再三之后,叫人把紫鹃喊来。
没有拐弯抹角,黛玉直接把话挑明了,“我想送你回荣府,你意如何?”
紫鹃脸色大变,忙跪下道:“姑娘何出此言?奴婢可是做错了什么?”她想不出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她不过按照老太太的意思时常将黛玉父女的近况禀告,来往传递些衣物吃食。自己做事向来谨慎,难道是被姑娘知道了,心里不舒服了?
慌乱间,黛玉将她扶起来,“你一向最知我心思,我看你就如同姐姐一般,自然要为你考虑。你父母兄弟一大家子都在荣府做事,根都在那边,就你一个女儿家跟在我身边,如今我父亲尚在京城任职还好,至少能时常回那边见见面。父亲他不一定就能留在京城,或许不久之后我就得随着他到别处任上,实不忍心叫你与家人分离,是以才有了这个念头。”
紫鹃慧眼含泪,“姑娘身子娇弱,若跟姑老爷奔走如何受得住?真有那一天,何不且回老太太身边,好歹有个依靠,也免得舟车劳累日晒雨淋不是?”
黛玉嘴边一抹清丽笑靥,拨弄着台架上一丛粉白杜鹃:“能与父亲一道,纵是吃苦也是甜的。你我皆为人子女,应有深切体会才是。”
紫鹃看着她,片刻的呆滞。自从姑娘回到生父身边,人也变得开朗爱笑了,再不若从前那样爱耍小性、悲戚自怜了。而自己,也不被需要了。
裴明席间喝了几杯果酒,开始没什么感觉,一会儿酒劲儿上来,趴在桌子上睡过去。
林如海于是吩咐人将其扶下去歇息。
紫英不愿假手他人,抱起裴明放到厅后的小隔间里。
林如海眉头皱起,他们——
等冯紫英从后面出来,林如海盯着他的眼睛道:“他年纪小,难道你也不明事理?”
“知道。”冯紫英撩衣而坐,“但这世上诸多事情都可以舍得下,惟独他,不能放手。”
林如海冷哼,“话说得好听,他以后要走的路很长,你忍心害了他?”
张友士忍不住道:“冯二这人心是黑了点,但对裴明这孩子却是真心实意,为了他肯豁出命去,如何会伤他?如海兄这话未免有失偏颇。”
“逸仁难道忘了永宣年间的‘严子轩’?”林如海反问道。
永宣二年,新出状元严子轩因与大将军魏宏有私情,惹恼了一心要嫁魏宏的长公主,严子轩断袖之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当时的宣帝最恨的就是男子相恋,又因朝廷脸面尽失迁怒于二人,严子轩被革除功名赶出朝堂永不录用,遣返路上意外溺水而亡。而魏宏却因为长公主庇护得以保全。民间对于严子轩死因多有疑议,有猜测说是随行押解的差役被长公主收买暗下杀手害了严子轩性命,也有的说严子轩个性高傲刚烈,受不得仕途情路打击,绝望之下自投了江水……不论原因如何,结果却是悲剧收场。
“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还翻出来做什么?”张友士闷闷道。
冯紫英默默听着,半晌道:“大人所言,皆是良言。只是裴明不是严子轩,紫英也比不得魏宏,况且——”他在桌面用酒水写了个“二”字,“这一位也不是宣皇帝。”
林如海忽然一笑,“你倒是自信。”
酒桌上气氛立时轻松下来,林如海对冯紫英道:“你告诉那位,林如海全天下只忠于一人,那就是皇帝。事情尚未明朗之前,林某不会偏私任何人。至于你跟裴明两人,好自为之吧。”
“他是这么说的?”礼亲王水瑄斜倚在榻上,神情慵懒的逗弄着一只绿头鹦鹉。
“是。”冯紫英不缀半点评论,只将事实陈述。“林如海自从返京,从不结交大臣,同岳家贾府亦是来往简单,闵郡王府曾递过帖子,被拒之门外,而和亲王那边却没有什么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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