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看那个男人,长得好生威武板正,三十出头的样子,就是配吴员外家的小姐也可以!”
“不止可以,简直绰绰有余!不过啧啧,没看他抱着个孩子么,已经成了亲了!”
“可一个男人自己抱着孩子,估计是死了妻子或者妻子不在身边……”
“哎你看他手里拉着的那个,怎么像个傻子?脸上还有两道那么长的疤?!”
“有疤怎么了?就算再有疤人也比咱整村的男人都俊,看来老天爷还是公平,不能让一个人把好全占了!哎……不知这人是过路、是寻亲、还是常住呢?”
凌中南忍无可忍,目光往这边一扫,河边洗衣服的中年女人们浑身一阵发凉,不敢再大大咧咧地看,只好半捂着嘴小声交谈。
“听见了,让人家听见了……”
“就是,还挺凶呢。”
“听见就听见,咱们说咱们的话,又没指名道姓,他能把咱们怎么着?凶都是装出来的。”
棒槌声越来越高,凌中南无奈的叹息夹在里面,听不真切。
一路走来,但凡进了村庄,必定有不少人对他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他通常都装看不见听不见,可到底不能把耳朵堵上,多少难听话还得受。于是越发羡慕起水寒衣,痴痴傻傻,却真的快乐。
离开常教差不多一个月了,将要把当时袁玖装装样子给的少得可怜的盘缠花尽时,总算找到了合适的落脚之处。还是路过镇子时遇上一对投亲的夫妇,说自己的房子不住了,里面东西虽少虽简陋,可什么都是现成的,只要跟村长说说,大不了花些钱,将那房子和之前的一块地转给他。
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凌中南立刻带着水寒衣和孩子前来,生怕晚一步就被旁人占了去。水寒衣对他的兴奋和急切十分不理解,凌中南便反反复复说,只要一切顺利,他们就有家了。
水寒衣仍是一脸疑惑,凌中南解释道,就是无需整日走路,可以一直住在一间屋子里。
这下他高兴了,虽然脚程不快,可对他来说还是很大的煎熬,走一天路下来双脚都是肿的。他们盘缠有限,常常只住通铺,记得上次为了打热水给他烫脚,凌中南差点儿跟人动起手来。
那回他吓坏了,躲在角落里哭了一场,此后就算再累也绝不提烫脚的事。
想到这儿,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比划,先从头顶画了个圈,然后指指凌中南,又指指自己,“房子……是我们,还是……好多人?”跳到凌中南跟前,抿着嘴表示这问题很重要,听不到答案就不走。
凌中南笑了,“我们的家,自然只有我们三个人住。”
水寒衣一愣,随即兴奋地挥起拳头,蹦蹦跳跳地往前跑,还时不时回过头挥手,让凌中南快些。
凌中南内心一暖,其实幸福,是件很简单的事。
正式定居并没费太大周折,村长算是好说话,凌中南称自己家乡闹饥荒,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小时候烧坏了脑子的弟弟和孩子一起出来寻生计,说了些好话,又给了些钱,村长不收,凌中南硬塞给他,算是答谢他们的好意收留。然后他回到新家还没来得及喝杯水,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本想将家里收拾收拾,谁料倒先接待了几位热情地来看他的邻居。他用化名与大家互通名姓,客套了一番,却发现家里没什么能招待的,很不好意思。
水寒衣躲在里间,听外面热闹,便忍不住掀开帘子露头看,大家朝他呵呵笑,似乎不是很坏,何况有凌中南在,他也不甚害怕,最后便抱着孩子出来,但仍是躲在角落里,来来回回地看。
等人们都散去,已是半个多时辰以后了,屋里仍有些热热的气息,不知是方才的人们带来的,还是因为本就没有空太久,很有生机的样子。
里外看看,简单的大小两间,带个小灶房,桌椅板凳柜子热炕被褥都有,甚至还有上个主人家带不走的一些衣服,真真的一应俱全,的的确确给他捡了大便宜。
邻居们也大都淳朴热情,一切看起来都这样美好,他们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
“以后我们住在这儿,你喜欢吗?”
水寒衣四处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最后抱着凌中南的手臂高兴地点头。凌中南拢了拢他有些凌乱的头发,烧了热水来给他擦脸,然后两人几杯热水灌下肚,浑身都舒坦起来。
凌中南发觉,他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一次是当上古门门主,一次就是现在。而这两次又全然不同,当时的他傲视一切,同时也给自己添了更多的责任与使命;而如今却是从心里蔓延而来的一股细水长流的满足感,他同样有使命,他的使命,就是让水寒衣和孩子无忧无虑。
上天眷顾,袁玖网开一面,今后这些白白赚来的日子,一分一秒都弥足珍贵。
生活的本意不过是为衣食住行忙碌:一日三餐吃什么,地里种什么,今年天气如何,收成怎样,自己吃多少拿去卖多少,冬天可有足够的炭火足够的棉衣……
原本终日考虑江湖纷争,讨论哪门哪派又有何动作,哪场打斗又死了多少人的心思猛然考虑起这些,凌中南并没觉得不适应,只是常常受挫,常常自责罢了。
如今正是春来播种时,不会种地,他便带着水寒衣先去地里看旁人怎么做。
他也不是个擅长跟人搭话的性子,几天下来看不太懂,终于老着脸问了人,竟被告知已过了最佳的种植时令,但还来得及,种些简单易熟的菜,虽然卖不上好价钱,但自己吃没问题。
邻居送给他一些菜种,他诚心谢过,第二日便扛上铁锨锄头去地里。
当然,又免不了被人教导一番。
一日日下来,他与地里的汉子们熟悉了不少,农活上进步了不少,赚来的议论也多了不少。
谈吐不俗,又对农活儿一窍不通,说他是逃荒来的,人人心里都打个问号。不过村民们到底淳朴,最多最多以为他是哪家的公子,家道中落走投无路。
最有趣的说法是说他和那个傻弟弟都是大户里的庶子,因为被主母排挤,一并被撵了出来,甚至有人怀疑水寒衣的脑子不是烧坏的,而是宅斗中被害的。
村子不大,闲话流言传得快,凌中南很快便知道了七七八八,但仍是装作听不见,继续本本分分地做自己的事,时不时还帮大伙儿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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