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昙醒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已经中了咒术。洪崖山这样历经香火的山川虽然带有灵气,但也不可能汇聚成能迷惑人心的力量,所以这个所谓的“秘境”一定是人为布下的结界,尤其是当他看到山洞中裸漏出来的水晶原石时,就更印证了心中的想法。
水晶一向是增幅法力的天然工具,这洞中的结界虽说年代久远,施法之人也已经不在,可是靠着洞中的水晶,阵法却依然能够运转,日积月累下来,竟也能让这回光洞中的咒术越来越强。
因为比童焱多出了这么一层认识,沈昙也并不惊慌失措,只是悠然的环视了一遍自己所在的这个房间。
屋内开阔简洁,雅舍精庐,博山炉的山峰上飘荡着熏香的气息。曾记得有个人说过“龙诞之香与日月共存”,而这青烟里所透出的带着一丝海草味道的弥久香味,不正是那个人最喜欢的龙诞香吗?
沈昙原本淡漠的神情渐渐浮上了一层雾气,他站起身来走到房中立着的衣冠镜面前,白净如银的镜面边雕刻着精美的麒麟狮子,正中则清晰的印出一个身影。
风华正茂、良金美玉,正是现如今自己的模样,可又不是。
斜飞的眉脚使神情更加凌厉,微微上挑的凤眼透着傲物的星芒。这张年轻气盛的面容并不属于自己,而属于那个骄傲一世的沈清凝。
几乎是不由自主的,沈昙伸出手触碰上了镜面。他的指尖连着镜里的指尖,一样的白皙修长,但镜子里是玉面朱颜,镜子外却只是包着法术外衣的森莹白骨。这个打磨光滑的镜子就像一层薄薄的纸,可沈昙明白,那也是不可跨越的沧海桑田。
“爹爹,你醒了?”
一个怯生生的童音打断了沈昙无边的思绪,他闻声转过头看,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影半掩在敞开的门外。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可是……我的球滚进去了……”那是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女童,白瓷一般的脸上有着一双纯净的大眼睛和泛着樱桃般光泽的小嘴。她看着沈昙的目光混合着敬畏与亲切,小手一指屋内的床脚下,正停着一个绣团花的毬子。
沈昙之前并未注意到屋内有什么球,但他也只是淡淡瞥了那毬子一眼,便又转回脸来注视着小丫头。
他尚需要回忆一下才能记起这孩子的模样。她大概也就是在这个年纪夭折的,跟自己的缘份很浅,而且孩子在世时他并不怎么上心,如今只觉得有些陌生。察觉到对女儿的这种违和感,沈昙不禁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在他过去的意识里,“孩子”就是一个家必不可少的元素而已,流着他的血,传承着他的血脉。他会提供给孩子如织似锦的生活,但至于具体的——那就是仆人们的事情了,他没有陪小孩子的义务。
但在看到梁龙姬之后,他意识到自己以前……大概也是个毫无可取之处的父亲吧。
“爹爹?”大概是久久得不到回应,小女孩僵在原地,不知道究竟可不可以进去。
沈昙朝她微微扬起了嘴角,弯腰捡起了球,蹲着抛给了孩子,“拿去,小络”
小姑娘笑的比他夸张多了,脸两边现出两个可爱的酒涡。她张了张口似乎正想说什么,忽然偏头向一边看去,门外传来一阵环佩玎玲之声,同时一个亭亭玉立的影子透过阳光照映在窗框的格子上。
“娘!”小丫头转口就脆脆的喊了一声。
那女子站在门口,秀丽端庄的容貌,冲沈昙嫣然一笑:“清凝,你睡醒了?”
“清凝,你喜欢这个吗?”
“清凝,你跟我一起去吧。”
“清凝,我戴这个好不好看?”
“清凝,求你原谅我!原谅我……”
“沈清凝!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
沈昙慢慢的站了起来,怔怔的看着这个女人。一时之间,他竟不知到该怎么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
他年少的时候就认识了她,十六岁时娶她为妻,虽然知道自己的性情会让她生气流泪,但毕竟六年里他一直努力在用自己知道的方式来爱她。可正是这个他曾最亲近的人,虽然满面泪水,却仍毫不犹豫的将金钗扎进自己的身体,推倒烛台后把自己反锁在了这间屋子里。
怨恨虽然早已随着时光而慢慢褪色,但不代表被火焰吞噬时几乎破体而出的愤怒没有存在过。
“清凝,你在发什么呆呢?”女子笑着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刚才宫里传了信来,晚上宫里有家宴,太后很久没见到你了,说我这个庶出的女儿都比你这个亲侄子孝顺,所以这次你一定要跟我一起去。”
小丫头站在一边听着,这时忙拉了拉女子的裙摆,“娘,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小络当然也一起去。”女子宠溺的拧了一把女儿的脸颊,同时意味深长的对着沈昙说:“而且,晚上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是什么?”虽然知道一切只是幻像,但沈昙还是淡淡的回应了一句。他不记得过去有过这么一件事,所以不免想知道这场梦要如何继续下去。
女子没有明说,只是脸上忽然多出两抹红霞,双手轻柔的护在腹部上,羞涩的问道:“清凝你想再要个男孩还是女孩?”
沈昙有一刹那的失神,却在不久后突然露出一丝苦笑问道:“周升之呢?”
女子有点错愕,想了想才说:“哦,你是说周道长啊,怎么了?他不是几个月前出门去了吗?”
“你不知道他去哪了?”
“这我怎么会知道?”大概是没看到沈昙应该表现的惊喜表情,女子孩子气似的嘟着嘴:“反正他也只是四处云游暂时借住在这里,我怎么会有闲心去管一个道士上哪里了。”
原来这个梦是这样……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大概他的生活就会像这个幻境一样吧。
女儿会健健康康的长成个大姑娘;周升之只是他府上曾经接待过的众多食客之一;妻子一如既往的温柔娴淑;他们还会有其他的孩子,而不是那个代表着背叛的孽种……名与利,权与势他都拥有了,毫无瑕疵的人生,这也是一种幸福吧。
从自己指缝间滑走的幸福,曾被自己看轻的幸福,自己后悔了吗?
沈昙不由的在心中自嘲的笑了笑,终是抬脚跨出了房门。
“清凝,你还去哪?”女子一手拉住沈昙的袖子,奇怪的问道:“晚上进宫,你得准备准备啊。”
沈昙双眼注视着这个跟妻子一模一样的面容,波澜不惊的说道:“虽然跟你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不过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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