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这一刻,最是黑暗。待这无边的暗夜过去,荣正甫已经带兵杀到北辰擎身前不远处。北辰擎长刀一横,正准备去跟这位梁王手下的勇将见个高下,旁边却挤过来一个副将,匆匆禀报道:“将军,皇帝在那边,已经被我等困住了!”
北辰擎大惊复大喜,一回头间,借着微弱的天光和火光,果然见那边兵士纷纷围向几个人,在这战场上竟形成了巨大的漩涡。依稀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在晃动,而他身边那个头发花白的人,分明就是一直跟着他的那个老太监。
这一刹那间,北辰擎心中怦怦直跳,若是这一战果然能将这位皇帝擒获或者杀死,自己跟着杨熙这两年的餐风露宿、戎马倥偬总算都有了回报。
他打马就挤了过去,好不容易卷入那漩涡的中心里去,见身着龙袍的杨焘被何庆春搀扶着,正缩身在几个翼轸卫身后,跌跌撞撞地躲避兵士的进攻。眼见得刀剑齐发,就要将那杨焘剁成碎块,却见他忽然抬起头来,张牙舞爪地惊叫道:“放开我,我不是皇帝!我不是皇帝!你们别盯着我!你!还有你!不准盯着我!再盯挖了你眼珠子出来!”
北辰擎听出怪异来,忙喝道:“先住手!”兵士立时便听从命令住了手,却将这几人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北辰擎凝神打量那人,发现他的确不是皇帝,只不过穿了一件龙袍而已。他再接着游目四顾,乱军中早已经不见了杨焘的影子。
远处的荣正甫听到这边假皇帝的惊叫声,发疯一般地冲过来,远远喝道:“殿下,怎么是你?”
原来那竟是梁王杨照。
北辰擎下马,趁着荣正甫没有抢到跟前,抢过去要将杨照先抓到手中再说,杨照却忽然提起一把刀,就向他砍过来,北辰擎长刀轻轻一拨,把他的刀拨到一边,问道:“怎么是你?听说你不是疯了吗?”
杨照闻言,只好对着他傻笑,北辰擎皱眉道:“杨焘呢?”
杨照道:“不知道,大约跑了吧。他跑得倒好,我却被那个天煞孤星强行给套了一件龙袍。亏我还好心要带着他去沙漠上射雕!我又没说我要当皇帝,他给我套龙袍干什么?”
北辰擎不理他的疯言疯语,转向何庆春问道:“你家皇帝呢?”
何庆春颤声道:“走了。老奴年纪大了,这走也走不了,就不拖累他们了,将军莫要问老奴陛下去了哪里,要杀要剐只管随意。”
北辰擎皱眉,慢慢举起了刀,荣正甫已经从他后面赶过来,厉声叫道:“不许伤害梁王殿下!”随着他的叫声,北辰擎迅捷无比地将刀架到了杨照的颈项中,道:“那么你勿要轻举妄动!”
荣正甫只得收了手中兵刃,冷冷地道:“你也看清楚了,他不是皇帝,而且他有病。大名鼎鼎的北辰将军总不会欺凌一个病人吧?”
北辰擎沉声道:“此事事关重大,得等赵王殿下发话。赵王就在后面不远处,将军若想留下梁王殿下的性命,这就扔了手中兵刃,跟末将走一趟吧!”
荣正甫不想扔掉兵刃任人宰割,便看看杨照。杨照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荣正甫跟着这位疯疯癫癫的王爷在封地上混了许多年,也算是相濡以沫,若说抛弃了他自己走掉,可是有些做不出来,只得将长刀哐啷一声投掷于地,道:“走吧!”
杨熙果然在后面不远处,正在应付刚刚从金陵赶回来的杨晔。杨晔这两天已经彻底想通了一个道理,杨焘一天不死,凌疏就得跟着他一天,若是永远不死,那就永远轮不到自己,因此要杀掉杨焘的心思越发强烈。他闻听滁州城池已破,便一门心思立即要去前面捉住杨焘,想先砍掉那颗讨人嫌的脑袋再说。
杨熙见他蠢蠢欲动,喝止道:“哪轮得到你去杀人了,给我乖乖地呆在这儿!”
待见这一群人拖拖拉拉行了过来,北辰擎的刀架在杨照的脖子里,何庆春扯着杨照的臂膀,荣正甫赤手空拳,沉着脸跟在后面。杨晔对余人视而不见,当头就问道:“云起,杨焘呢?”
北辰擎道:“趁乱走掉了。”杨熙把杨晔扯到自己身后去,待问清缘由,却是沉吟不语,杨晔却已经急了,喝道:“既然跑了,那为何不赶紧派人去追?这般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杨熙回头瞪他一眼,低声道:“你没我吩咐,不许再乱说话。”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阳光从杨熙身后的树林中投射下来,他的脸在光影流转之中,显得忽明忽暗。见他微垂了眼睑,思忖片刻,忽然抬头对着何庆春等人一笑,道:“小王当初被迫在凤于关起兵,并非存了觊觎皇位之心,只是气不过朝中的宵小之辈在皇兄耳边说小王的不是,导致小王难以做人。便是走到今日,念及这手足之情,皇兄……小王也断断不会伤害的。皇兄之所以逃走,还是因为信不过小王的为人,唉,为何信不过小王呢?何总管,你只要言明皇兄的下落,小王就敢向天下人承诺,决不伤害皇兄,如何?”
何庆春抖抖索索不能成语,良久方道:“赵王殿下便是不伤害陛下,老奴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何处。”
杨熙道:“是吗?你果然不知道?”一边说一边缓步走近他,何庆春随着他一步步逼近,脸色惨白步伐蹒跚地后退。这前后俱是敌兵,虎视眈眈,他一个老太监,能退到哪里去?眼见得没了退路,待退到一个侍卫身边,忽然拔出那侍卫的腰刀,在众人的惊呼中,反手横刀自刎。
鲜血慢慢洇出来,何庆春蜷缩在地下,他手上未若练武之人有力,这一刀割得不彻底,一时不得死,只是张着嘴吐血泡,一边大口的喘气,瞧来比死了还要难受,却挣扎着道:“老奴活着不知道,死了,就更不知道了!”
杨熙皱眉看着他,叹道:“老人家,你何苦?你伺候过父皇,小王并没有逼你死的心思。”
何庆春闻言,低声道:“老奴不是为了殿下相逼,老奴是想……陛下在位这么多年,逢这等变故,到如此地步,终不能连一个愿意为他死的人都没有,传出去恁不好听了些。老奴……老奴……就全了这茬子事体……”断断续续终至无声无息。
难得围观诸人静寂无声,杨熙看着何庆春的尸体,一声慨叹,道:“厚葬了吧。”眼光转到他身边的杨照身上,杨照还穿着那件龙袍,脸色灰败,神情呆滞,猛然悔悟到杨熙在看他,便抬头呵呵一笑,道:“四弟,二哥我想去沙漠上射雕,想了许多年了。结果却一直窝在东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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