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清晰地冲击着他的大脑。他完全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可他必须知道该怎么办。
管文出门的一瞬间,一团云层扑过驾驶室宽阔的玻璃窗,映出了背后的倒影。他看见管文像个玩偶一样被抛起在一片亮光之中。就只有一瞬,舱内压力的陡然变化随着大门关上而中止。驾驶舱被隔绝在客舱的混乱之外。
他想紧急采取点什么措施,可现在事情已到了不容他置喙的地步――飞机在下降。
他看到左翼下方的引擎开始冒出黑烟,拖在飞机尾后形成长长一道。接着仪表向他发出警告:右引擎也停止了工作。
这时候,如果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飞行员,便一定会凭借飞行经验借助风向和地面的指挥采取滑行迫降;但他的教练还来不及教授他意外的处理便已去世。一切在正常情况下、仪表特定指数下该进行的操作都已无法进行,副驾驶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紧握操纵杆,像郑卫国生前做过的那样,试图将急速下坠的飞机尽可能地拉起来,以缓和下坠的势头。
云层已彻底看不见,地面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一片金黄。沙漠。
就在张城的心脏缩到最紧的时候,机身再一次出现了异常猛烈的震动。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在颅骨内弹动,五脏六腑更是快要冲破体腔的束缚。
他听到一声金属撕裂的动响,立刻感觉手底下一轻,滑行速度加快了。有什么地方正在变坏得很彻底。
当飞机最终滑落在漫漫沙海中的时候,他几乎快要在猛烈的颠簸中被震断脖子而死掉。
失去知觉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他是被紧紧卡住胯部的安全带勒醒的。他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耳鸣并伴随着轻微的呕吐感。他知道,这些都是脑震荡的症状。
驾驶舱的地板正呈45°角斜斜抬起在地面上,他在上方,郑卫国在另一头,舱内一片黯淡,所有的仪表都停止工作,只有从窗外透出来的亮光。他挣脱了安全带从地板上滚落,想知道客舱里的同伴们是否平安,却无论如何打不开已经变形的驾驶舱门。于是他想起了郑卫国告诉他的那支微型冲锋枪。
无论如何没法对着同伴平静的遗容扣动扳机。
他几乎用尽了冲锋枪内所有的子弹。待到终于从驾驶舱里出来时,所看到的一切已超越了自己所有情感。
刺眼的阳光照在地上又反射到他眼里,驾驶舱门之外就是起伏的沙丘,机头孤零零地歪倒着半埋在沙漠里,客舱居然不见了。
他从舱门口跳下来的时候,感到锁骨处传来一阵剧痛,并顺着沙丘骨碌碌一直滚倒底。可他已经没办法顾及。
顺着与机头相反的方向,他立刻马不停蹄地开始行进。脑子昏沉沉的,连他自己也不确定为什么要这样做。沙漠的酷热与高空的严寒形成鲜明反差,不一会儿,他难过受伤的躯体又开始感到脱水。
猛回头,却发现自己已看不到来时的机头。他好像掉进了一个噩梦。
而脚步还是机械地向前迈动着。他登上了一座沙丘,又骨碌碌地滚下去。爬起来,继续走,不久摔倒,再挣扎着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发现脚下地面不再是沙子的时候,已再也爬不起来。
蔚蓝与苍黄的世界在他茫然张着的眼睛里歪成一个倾斜的角度。一阵“咕咕嗒”的声音传来,一只动物闯进了他的视野。那是一只鹌鹑模样的鸡类。
喉咙仿佛冒着火,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在他眼里只能看到鸡脖子里面那流动的液体,象征着生命的水分。
当又热又腥的液体呛入喉管的时候,猛烈的咳嗽几乎要了他的性命。他已经感觉不到太阳的热度,鸡血顺着他的下巴流到脖子里,他平躺着,想不到自己就要这样死了。
一个面目模糊的少年拎着一根木棍指向他,嘴里哇啦哇啦地叫着什么,他已完全无法理解。这是张城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画面。他们都死了。他无声地对渐渐沉入黑暗的自己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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