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平身躯微震,把妹妹朝后一揽,转头望将过去,果然是那白衣大少爷张赐进。此时虽不见吊尾的家奴珍有才,却也并非只他一人,――后头还围了一圈七八个岁数相仿少年,都是常日宿平敬而远之的郎当货色,里面赫然就有一个他大半年未见的熟悉面孔,同村的王小癞子。
一伙人越走越近,待到二十步左右,宿平突然重又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平平对着那些少年,嘴里喝道:“打住!再往前一步,休怪我放箭了!”
“哟、哟、哟,大舅子好骚包的架势!”张大少爷怪叫一声,却是伸出双臂挡住了众人的脚步,眨眨眼道,“不过……你这是要射我哪里呢?是头呢?还是脚呢?啊哟!我知道了!你定是瞄着头,却要去射脚啦!”说完,他身后的少年都是轰然大笑,想来早就听说了两人去年比箭之事。
宿平也不理他,神色淡然道:“你们来这里又想做什么名堂?”
张赐进瞟了他身后的宿灵一眼,咳嗽两声,一摆长袖,宛宛道:“此言差矣。今日乃三月初三,我见天悬暖阳,万木葱翠,花草芳怡,便会同乡里各村的俊杰小生,趁这大好时光,游春郊外,吟诗作对,好不快活。方才见你二人射箭,甚觉浪费光阴,便有意前来一邀,共赏美景……”
那些“俊杰小生”们听了张大少爷一席文绉绉的话,个个都撑大了嘴巴,一脸茫茫然,片刻之后,也不知谁先叫了声好,便都鼓掌称颂起来。
宿平却道:“既是如此,那便多谢张少爷的好意,你们走吧。”
“小媳妇!――”张大少爷却是突地朝灵儿喊道,“你也不去么?”
“不去!不去!”灵儿把她那头上两支发鬟摇得噼啪响。
“哈哈!我叫你小媳妇,你也不拒,看来你真是对哥哥我有些意思了!――你说!是不是大舅子他要阻拦于你?若是如此,我现在就叫人赶他回家!咱俩独自游春去……”张赐进得逞地笑道。
“你们不走,那我们走。”宿平一手拉着灵儿,就要离开,却见妹妹双脚硬是不挪一分。定睛一看,只见灵儿双目湿润,那泪珠盈盈在眼眶颤动,就要落下。猛然间,他便想起自己曾对妹妹豪言壮语要收拾那两个坏蛋,如今到了眼前却要逃跑,一时心如针扎、气血翻滚。
正在此时,突见王小癞子上前一步,大声斥道:“张大少爷好意相请,你却婆婆妈妈,真他姥姥的丢我们半山沿的脸面!”
“你想怎地!”宿平豁然转头,红着眼睛对王小癞子厉声道。
“这小子今年倒是硬气了不少。”王机灵微微一怔,心中想着,却也不能在他兄弟跟前失了颜面,猖狂道:“你要是打赢了我,我们便放你过去。”
张赐进想要开口阻拦,却是眼珠子一转,突然又不说话了。
“打就打!”宿平说话就扔下了手中的竹弓,望前冲上两步,与王机灵怒目而视。他此时极为反常,似被灵儿的眼泪激起了血性,全然没有了丝毫冷静。
“小癞子!赶紧上啊!”一群少年见到宿平冲了出来,便都大声怂恿道。王机灵朝后抱了抱拳,竟是一点没有怯场。――其实他也无须怯场。去年的那日,王小癞子离了家门之后,便来乡里投靠了张赐进。张赐进的祖父张老员外本是四十多年前的一名进士,告老还乡之后,家底殷实,良田数百亩,更有一个女儿嫁了外县的一个县尉做正房,便惯出了一个横行乡里的纨绔孙子张赐进。这张家有食客不下二十人,能文能武。其中就有一个来自川南的武师,叫做田丘。这田丘耍得好一手黑虎拳,劈、撩、砍、抓,狠辣无比,时常领着张家家丁到处收租讨债,恶名远播。王小癞子便是拜在了他的门下,习了半年多的拳法,自然不将宿平放在眼里。
王机灵抱拳过后,转头便是双目一凌,踏踏踏几步冲了上来,竟然不与宿平废话。这坏蛋打小就是肉架堆里滚出来的,深知先下手为强的好处,待得逼到了宿平跟前七八步远,便立即勾掌为拳,屈起双肘,起手一招“黑虎出洞”就向宿平撞来。
“灵儿退后!”宿平见他来势凶猛,连忙喊了一声,脑子顿时也清醒了不少,再想到要去避开,却是来不及了。
那一对拳头已经到了面前,直捣宿平胸口,慌乱之间,他唯有推出双掌抵住。却见王机灵突然抽回了双拳,把那屈起的右肘连着小臂横击宿平而来。这一招,却不是“黑虎拳”的招式,是那小癞子打惯了架,怕伤了自己拳头的临场发挥。
宿平只觉手腕一阵发麻,整个人仰天便倒了下去,那眼睛却正好瞥到王小癞子一个扑棱,双拳径前下取,连着一招“饿虎扑食”就要欺身而上,连忙绕转身子,手掌撑地,几个滚翻闪出了老远。
远处那些少年见了,都是轰然一叹,为小癞子惋惜不已,又对宿平如此迅捷的回避啧啧称奇,却不知宿平苦练半载,又常在那山林之中狩猎,早就得了一副轻快无比的身手。
灵儿更是揪紧了双手,抱在胸口,咬着嘴唇不敢说话。
一个滚翻躲避,一个扑食不得,两人几乎同时从地上跳了起来。宿平借机腾腾腾往后退了几下,立时又拉开了七八步远。王机灵也不负了他那名字,刻下就跟着快挪双脚,再次挺身上前。原来这黑虎拳的一套招式,均是讲求斜身贴靠,近距离拧旋转折,若是分开远了,便毫无功效。
宿平盯着小癞子甩动的双腿,陡然双目一睁,继而嘴角一咧,居然露了一丝怪笑。“打不过你,我还躲不过你?”念罢,竟对着欺身而上的王机灵,向后倒退起来。
那王机灵眼看就要靠近了宿平,手里正凝着一招“黑虎掏心”,径抓其胸口,却被宿平退步避开了去,心下极为不甘,脚上便又发力了几分,再次向前扑上,只是这一次,又扑了个空,登时不甘化作不忿,口中厉喝一声,又是一扑,却还是徒劳无功。于是小癞子便疯魔了,眼露不信,手中全无了章法,风车水轮一般挥动着双臂,真有了一头黑虎的戾气。
只是不管他如何不甘、不忿、不信,却仍旧抓不着宿平的一片衣角,更不知此时宿平已经把他当做了山中的那头豪猪“硬毛”一般逗着玩耍。
两人在空地上追逐起来,一个耐力充沛、胜似闲庭信步,一个已是气喘吁吁、力有不逮,这下子,看得众位少年**都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终是王小癞子支撑不住,首先败下阵来,弯下腰,拄着腿,一手指向前方的宿平,就是破口大骂:“你……你……你这孙子!咳……就知道躲!我……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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