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黄泥圬三尺,青岩砌十丈(一)第(1/3)页
这日为农历七月初六,适时方过隅中,正到午时日中时分,骄阳似火,众厢军兵士午饭之后尚在各自农家小憩。邱禁与宿平二人留守营帐,促膝而谈。
邱副都头射弓发泄过后,又与宿平聊了些话,心情宽慰许多。眼下正说到禁军与厢军的俸饷事宜,却听宿平道:“原来这禁军竟比同等厢军优厚了一倍有余,又可拖家带口分有粮田,那邱叔叔之前为何不直去投禁军大营?”
“我又如何不想,”邱禁苦笑道,“这挑拔禁军之时,台上光板赤身站有一人,是为‘兵样’,受选之人从其身前经过,若是高壮不如者,便自落选。只是你不知我与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虽然力气超于同龄,身材与你却是一般。哪想到入了厢军没有几年,一下竟长高了许多,这也是老天作怪,命中如此。”
少年闻言,又上下打量了邱叔叔现在的样貌,心下也是嗟然。邱禁谈及此处,却是心中一动,又道:“我见你家境况也不甚好,宿平你可想入伍参军?”
宿平本就是一个乡下少年,自**岁开始,就帮忙父母干些农活,待到十岁便投了村里一个先生的门下,识书认字。那先生自己其实也只读了半吊子书,是个连秀才也未曾考上的村户,至多也是农闲时间抽空教习些简单字词。宿平虽然自小聪明异常,却也有自知,这辈子也不曾想着自己能凭那科考文试及第耀祖。
当下听了邱禁的话,少年胸中那一团不甘之火也是被撩了起来,心痒难挠,思索了一会儿,却又苦道:“我父亲生得也不高大,只是不知日后我的身材能比得上那个‘兵样’来吗?”
邱禁见自己并未说明入伍参的是禁军还是厢军,少年便自考虑起禁军来,也知他是一个颇有心气之人,又忆起自己的过往,便道:“宿平你今年可是十五岁?”
“正是。”宿平见邱叔叔又顾左右而言它,眼睛却是一亮。
果然听邱禁说道:“那也不迟,你父亲虽不高大,我却见你母亲也只比你父亲矮了一寸不到,农户人家所以个头不长,皆因终日负柴挑担,受其命累。你只需与你父亲说明志向,叫他不要让你双肩受重,我再教你一些练身子的诀窍,当可既长气力,又拔身高。那禁军招刺新军,考的便是这两样。只是……”
“只是什么?”少年见邱叔叔吞吐不定,急急问道。
邱禁喟然一叹,道:“只是这训练的诀窍方法,须常年累月、不可懈怠,若是有一日不练,就将前功尽弃,没了一点用处。你虽是聪明,但聪明之人反会去钻营那些投机取巧的门道,我这才担心你没有这般吃苦的毅力。”
“不会!不会!我吃得了那个苦!我也有那毅力!如若做不到,就叫我出门便让大黄狗、火烈蛇咬了。”宿平信誓旦旦地叫道。
邱禁听得有趣,实是不知宿平最恐惧的便是大黄狗、火烈蛇。此时他二人正坐在营帐门口,那日头正照射不到的地方。邱副都头虽见自己一番苦心,激将之下有了些成效,却担心他少年心性,这些“毒誓”只是随口说来,便抬手指了指门外,道:“你真有那般毅力,就在那日头之下,一动不动地站上半个时辰,若是做到了,我晚上自然会教你。”
宿平这几年干过许多农活,便如这个季节,要是自家下地割稻插秧,也都选在清晨或是傍晚稍为凉快的时辰,为的就是躲开毒辣的日晒。此刻邱禁要他站在午时的烈日下曝晒,简直要了他的小命,一时间踌躇起来。
“怎地?连这也不做不到?看来我真是看走眼了。”邱禁撅着嘴角,难得一副惋惜又不屑的样子,“那你便学你的父亲,做个一辈子的农夫罢。”
“怎可叫他恁地小瞧了我?”宿平暗自懊悔不已,当下就站了起来,两步便跨到门外站定,回头大叫道:“邱叔叔,我站给你看!”
邱禁却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随意道:“你叫得再响也没有用,这是考究你的定力,你若是只为了站给我看,我也不稀罕,现在便回来吧。”
“父亲教我做人要重信,说出口的话怎可轻易收回?”说罢将头一撇,便不再言语,挺直了身子,真个一动不动。
“倒有一些骨气!”邱禁心里赞了一声,口中却道:“我先打个盹儿,你的半个时辰一过,顺带把我叫醒。”完了抬头朝外面看了一眼,真的就眯起眼睛,席地躺了下去。
宿平的心口的一股子气终究是慢慢平息下来,只是天气炎热,不出一会儿额头就开始冒了层层的汗珠,挺直的腰板也不自觉地开始隐隐有些发酸。少年眯起眼睛望了望天上,心道:“也没个计时的器物,我又不知道这半个时辰是多久,难不成就一直这样站着?”正想开口询问,却见邱禁静静地躺在那里,似是睡着了,于是又将话吞了回去。
“八成还未到点,我便再站一会儿。”宿平想道,其时恰过一刻。
又过了一会儿,宿平抬手拭开从眉角滴落眼睛的汗珠子,也不知是第几遍了,却是不敢去动自己的双腿,他的腿脚已经绷得麻木了,他只怕一动便再也不能重新直立起来。
少年现在只觉得天地之间唯有“热”之一字,**辣的日光照在头顶,热腾腾的地气直蹿脚心,热熏熏的风掀开领口舔过胸膛,热噪噪的蝉叫钻进耳洞震得头脑心烦意乱。越是心烦意乱,宿平越是觉得时间难挨,其实堪堪只又过了一刻,就想道:“这般难受,约莫也该半个时辰了。”看了看邱禁,依旧纹丝不动地睡在地上,想要开口又踌躇了半晌,只等到心口像是爬满了千万蚂蚁一般,挠得实在憋不住了,这才大声叫道:“邱叔叔!邱叔叔!”
邱禁似被惊醒了,又似尚在梦中,微微翻转了个身子,跳了跳眼皮却也不睁开,只呢喃道:“何事……何事……”
宿平见他又将睡去,急忙再叫:“半个时辰到啦!”
这回邱禁终于打开眼眶,斜眯眯的只露了半扇,朦胧胧地看上一眼,复又闭了回去,道:“才过了一半。”
“你怎地知道?”宿平气道。
“等你的影子触到那根木桩子,便是半个时辰到了。你若是坚持不住,自来里边睡觉,可舒服了。”邱禁的梦话再度传来。
少年闻言往地上一瞧,果真那前面有个拴了营绳的木桩子,身后的日头将自己的影子照在地上,影子的头顶与它还有半尺左右的距离。宿平嘟哝了一下,也不知说些什么,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影子的头顶,在那里找到了一颗并不起眼却被他暗暗记下的土石子。
都说光阴匆匆如白驹过隙,宿平此刻却觉得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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