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
生了半天的气,阅历丰富的李老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他偷偷掏出自己贴身的一个小锦袋,有些心疼的看了看里面那些闪着诱人金属光泽的银豆子,那是这次出门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带在身上的救命钱。
他用颤抖的手指从里面夹起两颗,刚想藏进袖口,眼前又出现了一身旅帅武官服的儿子的笑脸。一狠心,又丢回袋子中,两手使劲一拉束口,紧紧攥在手心里消失在夜色之中。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早知道,还争抢什么点卯之位,抢来抢去,非但好处没抢来,还搭进去这么多,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呐。
“哈哈哈,痛快,痛快啊。东子,真有你的,你看看刚才那个姓李的老头的样子,明明一脸肉痛,还陪着笑脸,嘴角向上,眼角又向下,笑死我了,哈哈哈…”雄阔海死仰八叉的坐在篝火边上,边说边乐,前仰后合。他的身边放着刚才各村里正闾长送来的‘孝敬’,肉干,野果,还有一只新猎得不久的狍子在火堆上面滋滋冒着油花。
“阿灿哥,声音小一些,你现在可是堂堂九原县张旅帅的‘义子’,文武双全的好儿郎,年轻俊杰。”斛律云忍住笑,一本正经的说道。他摸了摸贴身收好的那个锦袋,脑袋里有些迷糊。自己转世重生以来的第一桶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赚到了?
听他这么说,刚才还放浪形骸的雄阔海果然矜持了起来。他缓缓起身,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捏着兰花指,装模作样捏着嗓子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边吟,一边摇头晃脑,脚下踱着方步,真有点一步一诗的风范。不过,他这诗,可是剽窃来的。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划破夜空,带着三人的好心情直上云霄。云散了,露出一丝新月,那弯弯的弧度好似斛律云翘起的嘴角,又似任青伶如画的眉梢。
“好了!阿灿哥,你和青伶在这儿歇着,我去一趟护粮队。收了钱不能不办事,好钢可是要用到刀刃上。”笑够了,斛律云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浮土,边走边说道。
看他走的远了,嘴角仍挂着一丝微笑的雄阔海朝任青伶看去:“幺妹儿,东子的性子变了很多啊,要不是他经常说一些咱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情,我还真难以相信这就是原来的那个东子。”
任青伶‘咕噜’一下吞下了一枚野果,笑着问道:“这样不好么?”
“是太好了…”
当斛律云赶到护粮队辕门前的时候,里面刚刚做好了晚膳,晚风带来一阵阵饭菜的香味儿,勾引着人们肚子里的馋虫。军营里,衣襟半解的戊卒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手拿胡饼,比较着各自碗里的菜色。
那时的兵丁出征辎重自理,武器(横刀,弓箭)、衣装、军资,以及上藩赴役途中的粮食,都得自己准备。每一火(十人)还得共备用来运输的马(或驴)六匹,即所谓的‘六驮马’。
不过到达地方之后,驻守时所需的营帐、粮饷、军械,朝廷都会统一调拨。现在护粮队营中的这些辎重,便是朝廷调拨给即将到这里驻防的那那些府兵所用的。这些护粮队也不是五原郡本地的郡兵,而是朝廷从其他地方调来的府兵,一个个带着一口关中腔调,‘瓜皮’,‘二锤子’之声不绝于耳。
两个赶上饭点儿站岗的倒霉门卒心情甚差,走了一天,又饿又累,还得在这里闻着饭香喝西北风,给谁都不会有好心情。二人正运气呢,看到穿着一身普通民服的斛律云在营门前探头探脑,立刻将手中长长的步槊举起,有些不耐烦的喝骂道:“接蛙(滚开)!接蛙!借也似你该来滴地方?”
斛律云退后两步,从怀里掏出一封名刺,将几枚大钱覆在下面一起双手举了过去,客气的说道:“这位军爷,在下五原胡云,有些要事拜见你家将军,还烦请通报一声。”
要说起来,他这拜见的礼仪已经做到极佳,简直无话可说了。名刺,和现在的名片差不多,写着你的姓名出身,要是官宦子弟,还应该写上勋爵官位。人们去拜见上官,或者名士长者的时候,都要先写好名刺,再着下人递进去,既是一种礼貌,又是对对方的恭维。当然了,下人帮不帮你递交,就得看这名刺‘下面’的分量了。
可是这秀才遇到兵,可真是有理说不清。对方不看名刺还好,一看顿时不乐意了,试都没试名刺下面的分量,直接横眉立眼道:“温你北!识个字很了不得么?明知道我们都督大字不识,还拿这等球东西出来,接蛙!”说着话,用手中步槊一挑,将斛律云手中的名刺打在地上,又用槊尖扎了个对儿穿。
“这…”看着地上被扎的稀烂的名刺,斛律云不禁头疼起来。只要见到了护粮队的管事,他便有把握凭着自己怀中的好处和小小的手段将帐篷借来。可俗话说这阎王好过,那小鬼难缠,门外两位军爷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一下子变得铁面无私起来,好说歹说,就是不让他进。
别看那些闾长族长表面上好像人人都认可斛律云这个新任的点卯了,其实不少都不服气着呢。现在这种状态也就是个平衡点,要是帐篷能借来,那他这个位子就算稳下来了,要是借不来,则极易引起人们的反弹。
想到这里,他更是着急,言语上也难免激动了几分。两个门卒正闲的没事呢,一看有人陪着扯皮,顿时精神抖擞,一口关陇国骂喷薄而出,半天不带重样的。
“何事在门前喧哗?!”营内火把照不到的黑暗处快步走来一人,边走边喝问道。
左手边的门卒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指着斛律云说道:“花队正,这儿有个村夫相见咱们王都督,还拿着个写着字儿的纸片儿。这打人还不打脸呢,咱全营上下就没几个识字儿的,他拿那个东西过来不是恶心人么?”
被人称作花队正的青年走到院门悬挂的火盆下,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抬手阻止了手下士卒的抱怨,转头向外看去。
“是你?”
两人同时开口,脸上都露出笑意。这位青年不是别人,正是白天里和斛律云他们有一面之缘,还好心纠正他们对这个长城起源谬误的那个青年。
“五原胡云,见过兄台。”里边有人好办事,斛律云打蛇随棍上,作揖行礼道。
“梁郡花木力,客气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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