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子!”一个洪亮的声音,自斛律云身前响起。还未待他抬头细看,便觉得一股巨力自肩头传来,身子不由自主的转了半圈,歪倒在地。
“阿灿,怎么如此不懂事!东子的身子刚好,哪经得起你如此折腾!”一个沉稳的男声低声责怪一句,紧接着一只大手伸到了斛律云的眼前,笑道:“东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这小子一高兴起来就不知道轻重。”
“呵呵,没事的雄伯父。”斛律云回了一声,扯着这只长满老茧的手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浮土,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扯他起来的,是一个背着柳筐身材魁梧的壮汉,方鼻阔口,须似钢针,声若洪钟,看上去很是豪爽。在这名壮汉的身边,则是一名皮肤黝黑的少年,赤脚穿着草鞋,裤管卷在膝上,手里提着一只小臂长短的鲜鱼。
站在院外的这父子二人姓雄,父叫奎山,子名阔海,当年和斛律云他们前后脚搬到木耳村,据说也是逃难而来。两家几乎同时来此,同样没有根基,相互扶持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这走动的多了,关系也就越来越近。安顿下来之后,斛律云日日跟着福伯识字习武,和他年纪相仿的雄阔海看着新鲜,天天在后面吵闹着非要跟着学,福伯便索性一起教了起来。
眼前这个叫做雄阔海的少年郎,斛律云开始还真以为是后世评书中鼎鼎大名的那个紫面天王,可是真正见着了,却怎么也无法将这个黑瘦黑瘦的少年和那个‘膀大腰圆,力拔千钧’的好汉联系起来。
可能只是重名而已,毕竟这个时代也有几千万人口,有几个重名也属正常。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斛律云生前最好的兄弟,在心中自我安慰道。
“相公,和谁说话呢?”斛律云正想事儿呢,身后正对院门的正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了开来,布巾包头,身着麻布摺裙的任青伶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边轻轻用柔荑扇着凉风,一边轻声问道。她前些日子为了照顾生病的斛律云搬了过来,如今斛律云身子虽然已经没有大碍,却什么都做不好,她便索性留下掌起了家。
雄阔海自斛律云身前探出头来,将手中尾巴还在乱动的活鱼对任青伶举了举,得意的说道:“青伶妹子,是你阿灿哥我啊。看看我给你们带什么来了?”他和任青伶也是打小相识,彼此之间情若兄妹,感情好的很。
“又下河去抓鱼了么?要被婶子知道,少不了又要一顿唠叨。我听村东头的猛子说,现在河里的水可深,水草也多,比不得春秋的,阿灿哥你可别让婶子和伯父担心了!”任青伶将额前的乱发拢在耳后,絮叨着走了过来。
雄阔海脖子一梗,很不屑的说道:“哼!猛子算个什么东西,我在土洼里尿一泡也能把他淹死,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最后一句话是他以前跟胡先生学来的,一直觉得很有气魄,用在这里,却有点不伦不类。
他话刚说完,后脑勺就被一只大手拍了一巴掌,背着柳筐的雄奎山迈步进门,没好气的道:“抓个鱼算个鸟的鸿鹄之志?别给我在这儿拽文,赶紧把鱼给幺妹儿,自己去井里打桶水洗洗,看看腿上那一腿的泥,要是让你娘看见了,连我都得跟着你挨骂!”说完他宠溺的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冲任青伶笑笑。
“雄伯父您也来了!快进来,相公,赶紧搬个胡凳儿给雄伯父,我去倒些水来!”
“幺妹儿啊,不用忙活了。”雄奎山摆了摆手喊住任青伶,将柳筐从肩上放下,从里面掏出个贴着红纸的泥封酒坛,又拿出几挂腌肉干菜,递过去道:“我从九原换了点酒菜回来,你拿了和鱼一起拾掇一下,咱们喝两杯,算是庆祝东子这孩子身子大好。呵呵,胡老哥去了以后,我可是有日子没这么高兴过了!”
“哎,又让您破费了。”任青伶应了一声,把酒坛放到院中的井里镇了起来,拿着鱼菜对斛律云招呼道:“相公,去隔壁把雄婶子喊过来,咱们两家人一起热闹热闹!”
“啊?好!”斛律云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抬腿到隔壁将正在做饭的雄家婶子叫了过来,正好家里胡凳不够,又顺便从他家搬了几个。
雄婶子和任青伶一起动手,不大会儿就用这些东西整出几个小菜来。众人围坐在桌旁,斛律云端起挂着水珠的酒坛一一给大家斟了满盏,然后端起酒盏齐眉,对众人说道:“自我爹生病以来,一直承蒙照顾,现在我谨以此盏,感谢诸位!”说完一饮而尽,琥珀色的酒液带着一种奇怪的味道,与前世所喝的那种酒完全不同。
“好酒量,东子,快坐下。胡老哥带着孩子们读书认字儿,也没少给我们家照顾,现在他走了,我们照顾你一下也是应当的!”雄奎山赞了一句,脸上的诧异之色一闪而逝。他看着斛律云长大,深知这个孩子平日里性格木讷,也不怎么会说话,没想到这大病一场,人开朗了许多,连说话也很是得体。
任青伶挟了块肥嫩的鱼肉放进斛律云的碗里,笑着问道:“雄伯父,您去县城做什么,家里的农活儿忙完了吗?”
雄奎山端了酒盏来饮了一口,皱着眉头说道:“我今日进城,本来是带了点山货去看以前的老伙计。你们也知道,我以前也是吃军粮的人,也开得硬弓,骑得骏马…”
“娃他爹,你该说啥说啥,说以前的事儿干什么!就你那条瘸腿,还骑马呢?”雄家婶子白了雄奎山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这些年兵荒马乱的,家家粮食都不够吃,用粮食酿出来的酒更是贵得要命。平日里家里就是过年都舍不得买一坛,现在却用来款待这一穷二白的小两口,这让一向仔细的她怎么受得了。
“哼!喝个酒都不让人痛快!”雄奎山‘啪’的把筷子拍在桌上,瞪了对方一眼,才缓缓道:“我知道你心疼钱,可是这酒也买了,不喝,难不成等着酸掉?”
他气鼓鼓的缓了两口气,挤出一丝笑容对斛律云夫妇说道:“东子、幺妹儿,你们不是外人,伯父也不瞒你们。这酒呐,本来是买来给我那个以前一起当兵的老伙计的。人家现在混得不错,官儿虽不大,可大小也是个从八品的旅帅。这人要有了本事呐,就容易忘本啊!”
他端起面前的酒盏咕嘟嘟喝了个经光,伸手一抹胡须上的酒渍,苦笑道:“我腿脚不便,这次出劳役走得太远,正好阿灿也长大了,我便让他代我走一趟。阿灿这孩子啊,从来没出过门,没见过世面,又是个浑人,出去难免得罪别人。我本来想着给以前的老伙计送点酒食,让他帮我跟那些同僚说句话,出门的时候代为照顾一下,我和他娘在家里也少操点心。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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