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超早就等不及了,就连一贯沉稳的胡小毛也是心痒难耐′载滢进来,一个劲的催他快讲,可怜一国的皇子,连早饭也顾不上吃,就化身为北京大栅栏的说书艺人了,但说实话,看着这么多双期盼的眼神,也让他年轻人的热情迸发,“讲到哪里了?”他故意想了想,吊众人的胃口。
“讲到杨乃武中举人了。”
“是了。”载滢不再开玩笑,继续讲述了下去——。
杨乃武中了举人,却不能立刻回家。举子一到发榜,荣枯立判,炎凉各殊,落第的黯然无泪,及第的神采飞扬,这些也不必多说。接下来就要由监临、主司下帖子,参加鹿鸣宴,这是照例在学宫明伦堂上举行。当然,这只是一种夸耀身份的仪式,不过捏泥象形而已。接下来就是拜老师、会同年、送闱星,好一阵忙碌的连日应酬,总要半个月才能了事,然后衣锦还乡,另有一份荣耀。
中了举人,只要是本地土著而又是小康之家,就有三件事是一定要做的,第一是竖立旗杆牌匾,旗杆讲对,住宅门前的一对是必有的,祠堂大门外也要立,如果愿意夸耀,又舍得花钱的,祖坟上也可以立一
第二件是祭祖。家祭之外还要祭祠堂,有些小族为了鼓励子弟上进,在公产中专门提出一笔款子,作为中举、中进士的奖金。杨乃武家人丁单薄,也没有出过什么煊赫的人物,尚未起造祠堂,这件荣宗耀祖的事,是没法做了。
第三件最现实,也是最重要的,设筵宴客,名为开贺。三日宴罢,开始接受亲友的宴贺·这当然是要从至亲开始,所以首先要去的就是南乡岳家。十月初五正是詹氏的生日,双喜临门,格外热闹。等到夜阑人静·夫妻两个都有些亢奋,也不想上床,便在一起说话。“有句话,我早想问你,外面疯言疯语很多,到底有哪回事没有?”
杨乃武知道指的是小白菜,虽然妻子很贤惠·但这样的事不便公然承认,佯装反问,“哪回事?”
“你不必假撇清的,”杨太太说,“我不是吃醋,我是担心你闯出祸来,人家到底是有夫之妇。”
“如果闯祸早就闯了,到现在没有闯祸·就绝不会的。
“哦?这是为什么?”
“我和她暂时断了,再没有把柄给人抓到,怎么会闯祸?”
“你这话是真的?”
“当然·我骗你做什么?太太。”杨乃武趁机说道,“你从前答应过的话,想来还没有忘记吧?”
“没有忘记!我说话算话,只要你这一趟中了,我答应替你弄个人,不过俗话说的是,若要家不和,弄个小老婆。一只碗不响,两只碗叮当。家里不和,也不能全怪大太太吃醋·小的那个不安分,你不吵她还要跟你吵呢!所以,这件事我答应你,不过有三个条件。”
杨乃武猜到妻子要说什么,赶快先发制人,“别说三个·三十个我也依你,不过,你也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那好,你先说。”
“别人我不要,我喜欢葛家的女人。”
杨太太的一肚子话都给丈夫堵了回去,“我的条件第一个就要你找一个黄花闺女,你倒好······葛家的女人是有妇之夫!”
杨乃武很觉得有些愧对妻子,但其势已经到了推车撞壁的地步,不能不拿出一个态度来,“那不要紧,当然要先托人跟葛家去商量,拿她断掉了,才能接她进门。”
“你又何必拆散人家夫妻?你是要进京赶考的,伤阴鸷的事情也好做得的吗?”
杨乃武从容的和妻子解释,说葛小大与小白菜是一对怨偶,不但女子觉得所适非人,旦夕以泪洗面,就是葛小大也觉得痛苦不堪,虽有娇妻,并无艳福,如果送他一笔聘礼,让他能另外娶个老实体贴的妻子,在他正是求之不得;而小白菜既已倾心相许,则迎入杨家,必能恪守妇道,尽礼于大妇,岂非一举数得?
论及辞锋之利,余杭县内杨乃武自问第二,就没有人敢说是第一,杨太太给他说得哑口无言,心中却不以为然,“我总觉得,这个女人是个祸水。”她说,“不是我不留口德,听说她的相好,也不止你一个。”
“对,还有一个,不过不是相好,是人家缠她。”
“哪个缠她?”
“县官的大儿子。”
这是他失言了,恰好给了太太一个反驳的借口,“有这样一个人在,你更不能要她了,你想想,那样一来的话,县官大少爷恨死了你,有道是灭门县令,你何苦结这样一个冤家?”
“怕他什么?”杨乃武多年顺遂,这一次又是乡试取中,也难免有些得意忘形了。他说,“我现在的身份,县官就无奈我何。明年春闱得意,起码也是个‘榜下即用、遇缺即补,的老虎班,官职和刘锡彤一样,科名还比他高,如果我拜他,他要请我上座。再说,一中进士,不做京官就放出去做县官,人不在余杭了,他拿我还有什么办法?”
最后一句话很有力量,杨太太想,全家离开家乡,脱却刘锡彤的管辖范围,自然就不必怕他,可是若是落第呢?不还是得回来吗?这样一想,便有了计较,清清楚楚,毫不含糊的说道,“好!你如果一定喜欢她,等你明年中了进士再说;倘若你现在就想弄个人,那得由我替你挑,相貌也不会差到那里去。这两个办法,你自己选一个。”
杨乃武两个都不愿意,但眼下不能和妻子闹将起来,只打算着托人去和葛小大的继父去谈判,成功了,拿她出来另住,等会试之后不管能否得售,反正金屋藏娇已成事实,以妻子的贤惠,也不怕她不肯成全。
到十月中的时候,葛小大的流火又发病了这一次来势很猛,比之前来得都厉害,双膝红肿,走路都很困难他还硬挺着去上工。这样过了两天,终于支持不住了,提早回家,路上正遇到沈体仁,两个人一起吃了两块粉团,第一口还没有下咽,葛小大就受不住了大呕大吐不止。
赶忙送他回家,十月的江浙,还是小阳春的温度,中午奥热,连夹袄都穿不住,葛小大盖了两床棉被,犹自喊冷。小白菜拿银子给他买治流火的西洋参和桂圆,等到东西买来葛小大已经六脉俱脱,一瞑不视了。
小白菜大哭大叫,把邻居和周围的人都惊动起来又请人把公婆、娘家父母叫来,一起准备办理丧事——看中了一口十二两银子的什合儿,十根杉木镶制成的棺材,不好也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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