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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阳后从父母那里得知我那天在河里游泳突然昏过去,是几个跟我一起游泳的小男孩把我拉上的岸。我被家人送到县人民医院治疗时,医生诊断我的病情是严重的短暂缺血性脑休克。我突然苏醒,这让医生觉得是一个大奇迹,尤其是我没事人似的苏醒更让他们吃惊。我没有告诉别人我还阳的秘密,只跟我爸说了一点大概的内容。因为这是一个不可以乱说的秘密,对巫师而言更加如此。谁要是从阴间走过一回,然后还阳,一般会被鬼差消除人在阴间的记忆,而我因为是巫师便没有被消除。
我爸说:“既然你的病是邪气,那咱们就不必花这个冤枉钱住院了。”
我说:“好的。”
我还阳后的当天下午便出院回家。我虽然还了阳,但身体受了血符咒的重创,一时间还无法恢复元气,需要在家休养几天。
养病期间,我很幸福。亲戚朋友一个接一个地来看望我,他们不是买两斤肉送给我就是送给我十块钱。这是当地人探望病人的习俗,谁有病谁的亲戚朋友都会这样送点礼去探望。礼轻情重,我这几年在外独自漂泊,处处遭遇的是人情冷漠,好久没有感受到这么重的人情味,幸福感直透心底。
我在养病期间思盈常来看我;但我思念更多的是一个鬼,那个留在阴间等我与她约定来世姻缘的鬼。我很想再见到她,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阳后再也没有见到她,李克来探望我时我问他为什么,他告诉我李兰被阎王警告了。
我问:“阎王为什么要警告她?”
李克坐到我床边笑呵呵地说:“因为她和你阴阳相隔是不能发展感情的,阎王不许她再见你是怕她扰乱你做人的神志。”
我问:“李兰自己也接受了阎王的警告?”
李克说:“当然了,而且她还让我转告你,她希望你好好做人坚强地活下去。如果你为了她而做出什么轻生的事情,她不但会受到阎王的酷刑惩罚,而且她发誓再也不理你。”
我知道她这都是为了我好,我也知道她做的对,我没有理由不听她的话。
我恢复健康后便决定去映月泉道观感谢清虚道长。我爸也决定陪我一块去感谢清虚道长。
映月泉道观在云阳山的映月泉边,相传映月泉是神农氏当年洗百草的池子,因此又有当地人叫它“洗药池”。
映月泉道观是一座破旧的小道观,只有一个大殿和三间禅房,想必始建的年代已久远,青砖都长满了菌斑,不过建筑材料当年下料很足,栋梁都还很牢固。有人传说映月泉道观是清末民初,一个流落到这里的平阳真人看到这里的山林有灵气便出资修建的。也有人传说映月泉道观是很久以前太上老君骑着毛驴云游到这里看到映月泉如镜一般明净,便把这里定为太上老君的行观,然后太上老君送梦给当地一个财主叫他修建了这座映月泉道观。
不管哪一种传说,都过于神话。但不神话的是映月泉道观自从遭遇过文革时期的“破四旧”运动,它已经像一个被当地人遗弃的老人,只有当年被人们从这里赶出去的那个年轻道士还守着它。那个年轻道士就是清虚道长,他二十几年如一日地守护着映月泉道观。他自耕自足,闲来时光结交四方道人。他曾经对我说过,他死后这个道观就将随他一同死去,不会再有继承人。
清虚道长是一位神秘的人,他不是我们本地人,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哪里人,人们只知道他是映月泉道观的道士,一位待人和善有点四川口音的道士,他自己也从不跟人讲他的身世。别人问他老家是哪的,他只笑着说我六岁就出来了记不得了。
我和我爸提了一袋大米和一壶茶油走到映月泉道观门前时,远远就看见清虚道长朝我们走来。
清虚道长是一个小个子,瘦瘦的,盘着头戴着斗笠,打着一双赤脚,肩头扛着一把锄头。清虚道长整个人的形象就是一个农村小老头,如果他不是一身道士着装。
我爸把手里提着的茶油递给我,说:“你提一下,我去跟周师傅打招呼。”
我爸把茶油递给我对走过来的清虚道长抱拳笑道:“周师傅你在忙什么啊,我和我屋里崽来感谢你救他的命了。”
我们当地人都叫清虚道长周师傅,据说他的俗家姓氏姓周。
清虚道长笑着走过来,说:“我在土里锄一下菜草,看到你们来了我就回来了。”又说:“严师傅你看你说的,真仔能够还阳那是他的造化。”
我笑着说:“周爷爷我哪有那么大的造化啊,要是没有你帮我,我什么造化都逃不过血符娘的魔掌呢。”
清虚道长朝我慈祥地笑了笑,然后说:“严师傅、真仔我们先进观子再慢慢说吧,这里的太阳太大了。”
映月泉的道观大门小门从来都不上锁,这清休之地不必担心哪个贼会来光顾,这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供贼惦记的。
道观背山面田野,映月泉就在近旁,泉水清澈见底,四周浓密的树阴也把道观遮得阴凉怡人。
清虚道长把我们引进左禅房,这是他平时吃饭和会客的房间。房内的摆设一律就简,只有一张方桌和一些条凳和椅子。平时有一些四里八乡的病人来这里找清虚道长看邪气病,因此这间禅房又成了他的诊所。
我爸把大米和茶油递给清虚道长,说:“周师傅大恩不言谢,这点东西你收下。”
清虚道长笑着说:“严师傅你太客气了。好,我收下。你们坐。我请猴鬼给我们泡一壶清凉茶来解渴。”
我们坐下后,清虚道长手一招,一个有一米六高像猴子似的猴鬼突然端着茶壶出现在我们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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