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才从三辅博学院毕业,尚未参与日后的科考,也还没去枢密院做那任曾经的小小检校。春明时节,几位欲待来年奋力一搏,考场上赢取功名的友人携手去游玄武湖,一段始于跳水救人的缘份就这么不期而至。
从水里抱起来的就是眼前的女人,那时她才十九岁,软玉一般的温婉,雏菊一般的清丽,秋兰一般的聪慧。
某日,他从学社里回来,住处院子的门房大爷冲着他神秘兮兮道:“有个美女来寻你,我把你的门给她开了。”大院是十多名诸如他这般的年轻人合租下的,门房大爷就是房东,手里有着另外一套钥匙。他无意责怪房东,反而觉得这种看似的冒失乃是一种洞察世情的善意。
屋里,她正对着挂在墙上的一副曼珠沙华在作画,朝着他笑道:“东亭。你的曼珠沙华太血腥了,我画了一幅曼陀罗华,是不是更好?”
曼珠沙华是红色的,浓血一样的艳红。曼陀罗华是白色的,月光一般地洁白。同一种花,不同的色。
她的画就是此刻衣裳上所绣的白色曼陀罗华,每朵都是两个半朵构成,每个半朵都象一只高傲翻飞着的凤凰。
“曼珠沙华,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这太悲伤了,但这两只凤凰却是始终相依的。”她这么说。
他赞叹她的精巧,将无情又称为彼岸花的曼陀罗华演绎得如此多情,笑曰:“这是你的花,起个名字吧。”
“人相隔于彼岸是无奈;花蒂结于并株为有缘。何不称之为结缘花?”
所以,她身上的曼陀罗华叫结缘花,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匆匆,时光流逝,可往日的情怀总能在无知无觉中凝结成一小段景,回馈给将它们珍藏起来的人。他期盼她能回首,却又怕在她蓦然回首的霎那,岁月的遗痕会将适才的记忆给冲刷走。经过不一样的时光,当是不一样的人,当是不一样的他和她。
贵族世家的女子,家族总会在少女最盛放的季节把她们给嫁出去。她知道这种宿命,开始带着他奔赴一处处该去的地方,和一些能影响家族意愿的人见面。她很精细,也很会筹划,只是几个月的功夫,家族的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有他这么个人,曾在玄武湖里救起了她。
只可惜她不该说一句话。那天,她带他去堂姐的家里,在哪里遇到了袁文晋。回来的路上,她说:“他三十多岁就能在中书院当上参议,还不是因为爹爹。只要你能讨得爹爹的喜欢,将来定会比他强得多。”
只可惜年轻的心都过于理想,喜欢将世界断个黑白分明,才能又奋发的人也定有一个骄傲的根子。学海二十载,读书千万卷,难道还不明大义之所在,难道还要催眉折腰事权贵?他直愣愣地说:“我不能为胡相效力。”
她怔住了,啐道:“傻了?榆木脑袋。”
他没有顾女儿家的性子,解释道:“我和伯父政见不合,道不同不可相谋。明年我将参与科考,会自寻仕途。”
她似乎不是那个他所认识的她了,寒着脸骂道:“政见?你居然真的信这个,天堂有路你不走?”
被她奚落了自己的抱负。他放声大笑,反讽道:“莫非‘娶妻只为宰相女,做人必学袁文晋?’”
他们俩就因为这次口角而分开。之后,另一名少女来到了他这里。这次,少女画了一幅带上了绿叶的曼珠沙华,说:“佛曰:三千大世界。这个世界或许没有,但总会有某个世界里,曼珠沙华的花和叶是可以相见的。”
因为少女的出现,她渐渐地消失了,最后见她是在丁丑年的那个腊月冬夜。她在漫天的风雪中敲响了他的门,开门就说:“她让怀玉从宫里带信出来给我,说皇帝已被软禁,你们的事要败了,你赶紧走吧!”
夜幕深沉,风雪弥漫,皇城那边传来了隐隐的叫嚣与马鸣声。他并不知道他们会在今夜动手,因为他根本就没参与,既不认为这种极端的手法合适,也不以为他们可以成功。
门外还有两名佩刀军官,牵着三匹马。她说:“走吧。我找到了姐夫,他给我派了两个人,你跟着他们赶快走,能走多远就多远。”
她的姐夫黄冠庭是当时的京卫指挥同知,负责京都的警戒之职。她口中“她”就是那个画绿叶的少女,在丁丑年的夏末已成了大宋的皇后,嫁给了比她小一岁的皇帝。而他,已在去年的科考里中了二榜的第七名,成为了一名进士,并在枢密院谋了一个微职。
胡氏正要借这个机会来铲除学院派异党,只要是学院派的人,不管有没参与,都要把他们给牵连进去。
从那天开始,他就带着友人的独子开始了逃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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