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九. 如果第(2/2)页
过去,小拇指上套着的一枚镂金菱花嵌翡翠护甲不自觉地轻刮着大理石的桌面,微微咬了一下嘴唇,恼道:“那你告诉我,怎么样……才算是有事?”沈韩烟一怔,片刻之间倒是没什么合适的话可说,牧倾萍痴痴瞧住他,隔了一会儿,见他一言不发,心里不免一凉,这才扭头看向别处,口中说道:“你这人……为什么只叫人平白担心你……”沈韩烟听着这话不像,一时间纹丝不动,半晌,才放缓了语气,平静说道:“我本还以为,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子,应该已经不再记得……那日之事。”
“什么叫不记得!”牧倾萍先是怔怔一愣,然后一双妙目却是当即微微瞪得浑圆如珠,仿佛不可置信一般,因为情绪激动,手上的素纱桃花扇在石桌上一磕,震得腕间的几只赤金缠花手镯互相碰撞,叮咚有声,不及思虑片刻,便已然脱口而出,满腹失望地悲忿道:“到了这步田地,你却还说这种话!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我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我自己心里都清清楚楚得很……说什么‘不记得’,哈,当真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可我却不知道竟会真的那么容易,说得出来就能做得出来!”牧倾萍说着,满面红涨,胸口也微微起伏不已,一双杏眼由于不知道何时浮起的朦胧泪意而越发地晶润,眼内一片温热潮湿,在刹那的恍惚里,只咬牙道:“你这个狠心短命的……”话刚说了一半,猛地想到这岂不是在咒他,因此又连忙咽住,却到底还是忍不得,只觉得眼中痒痒的,似是有什么东西就快要出来,于是从袖中扯了一幅香喷喷的绣帕来,按在了眼睛上,她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女子,面上不由得微露倦怠之色,目中亦尽是一派怔忡难伤之态,怆然低首,徐徐道:“我知道,自己这么一味和你说这些,只会叫你看轻了我……可是那又怎么样,我不在乎这些。”
牧倾萍的话尚未说完,沈韩烟就已摇了摇头,道:“我从来都没有过一丝一毫看轻你的意思……只是,记性太好其实未尝不是一种烦恼,如果你能够把很多事情都给忘记了,以后也就不用再烦心了,你说,这难道不是很好么。”
带有冰冷寒意味道的风悠悠拂上脸颊,牧倾萍一腔失望之情直涌心头,微微转过身子,不再看他,却不觉两道眼泪再难禁得住,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静悄悄地自眼眶当中滑落,立时拿帕子用力擦了几下,只垂下眼睛,看着罗裙上那密密匝匝的精美绣纹,气息微有不平之态,冷笑道:“是啊,你说得不错,很有道理,而我却是这样冥顽不灵,叫你头痛厌烦。”沈韩烟修长的手指按在茶杯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是不见底的深潭,身后花丛被日光投在地上的斑驳乱影,恰如他此刻有些散乱交杂的心绪,只慢慢说道:“倾萍,你是牧家的小姐,不但家世极好,且又年轻美貌,韶华妙龄,日后自会有大好的前途,从各色的青年才俊当中觅得一个如意郎君,而我,却并不在这些‘青年才俊’的范畴里,因此你这些话,对你对我都没有半点好处,对你的家族,更不是一件好事……这不值得。”
然而牧倾萍听了这一番话,却只凝视着青年,流泪不止,眼泪一滴一滴地浸湿了手帕,就似乎是有一双大手攥住了心脏,勒到心底发疼,口中却依旧倔强道:“说什么值不值得的?即便如你所言,难道我以后嫁给什么了不得的‘青年才俊’,就一定是值得了的?真是笑话!……说到这世间最有权势的男子,汉王总应该是了罢,可是如果我牧倾萍不喜欢,那么哪怕汉王现在要娶我进宫做王后,我也一万个不愿意,若不是我自己觉得真心喜欢了,那无论是嫁了谁,我都是只觉得一生不幸,可只要我中意了,就是难能可贵,任凭对方或美或丑,或老或幼,好也罢,坏也罢,我都觉得真正值得!”她顿了顿,眼中隐约有着希冀之意:“北堂戎渡待你不错,我从前听你无意间说起,有一次他甚至跟你讲过,如果你愿意的话,他不是不肯放你自由……既然这样,如果我和你一起去求他,那他是不是可以让我们在一起?我愿意跟你远走高飞,不做牧家的小姐,荣华富贵什么的,我都可以不要。”
对方这样年轻美貌的女子,这样敢爱敢恨的性情,其实无论换做谁,都不会不感动的,但沈韩烟却只是默然,手指淡淡摩挲着光滑的杯壁,平声静气地道:“倾萍,你还年轻,是牧家的小姐,自幼没有吃过苦,受过挫折,因此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不是以谁的心意来转变的,在许多事上面你可以任性,但是更多的却是由不得自己……况且你不是曾经说过么,你是不肯和别人分享丈夫的,你的夫君须得待你一心一意,既然如此,像我这样已经成了亲的人,却怎么会是你的良人?眼下这样相对伤情,又是何必。”
牧倾萍拿手绢用力拭去泪痕,咬着朱唇道:“我知道我自己性子不好,向来骄纵任性,脾气叫人头疼,但只要你不喜欢,那我就可以都改掉的……”她目光灼灼地抬头迎上青年的视线,道:“我喜欢你沈韩烟这个人,并非是因为你容貌俊雅,若说起长相,北堂戎渡其实比你更胜一筹,可是我对他却根本没有半点男女之情……我喜欢你,只是因为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最觉得开心舒服,和别人都完全不一样的。”牧倾萍说着,却起身朝沈韩烟走了过去,瑰丽的裙角曳过地面,拂过落花,一朵又一朵,就好象每一瓣,都是对这个人的一分眷念,她站在青年面前,逼视着对方,既而忽然嘴角凝聚成一个模糊不知意味的表情,缓缓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比北堂戎渡先一步遇着你,那样的话,现在又会是怎么样?……我,我待你一定会比他好,好一百倍也不止,始终一心一意地跟你在一起。”
带着清冷花香的微风徐徐吹过,花影乱摇,晃得人有些眼晕,沈韩烟没有避开她的目光,只眼神深静,道:“没有如果……倾萍,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牧倾萍笔直看着他,忽然戚戚一笑,握起拳头,道:“我知道的,你这个人内里其实心肠冷得和北堂戎渡一样,可是我……就是喜欢你。”沈韩烟刚要说些什么,牧倾萍却止住了他,纤腕上几只赤金缠花镯子在日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泽,复又一字一句地道:“我知道有些事情确实不是以谁的心意来转变的,可是在我还很年轻,还能够自己选择的时候……一定一定要努力朝你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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