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皇帝执意要协同廉亲王一道探视在西园休养的怡王。
怡亲王确实病了,但远不若他皇帝以为的那样严重。
他之所以如此行事,正是因为邬思道临去西宁之前的一番话:“十三爷,你率性、任侠仗义,我很佩服你的为人,但有一句话,只当临别赠言:与平常人交,共享乐易,共患难难。与天子交,共患难易,共享乐难。皇上若要许你铁帽子王你要拼死辞掉,才能保你一世平安。”
胤祥自是不信,辩道:“我深知四哥为人,他不是鸟尽弓藏之人!”
邬思道却语气冷峻几近残酷:“十三爷只管不信我的话,但戴铎几个黏杆处皇上的心腹,只怕用不了一个月,就会……”
见胤祥仍是面露疑色,邬思道更是阴笑道:“我知道十三爷不屑我这瘸子说的话,那几个不过是知道阴私的奴才罢了。今儿既然说道这里,我这老瘸子就再多说一句,皇上登基前多么器重八爷,你只看着他的下场便好。”
戴铎的下场,以及后面的事情自然全盘印证了邬思道的话。
胤禩被贬斥之后怡王自然成了皇帝跟前第一红人。皇帝手头实在没人,想要启用邬思道,却被他以‘熬干了的药渣’自比推脱过去,再趁着皇帝放松之际,携了服侍他的小丫头一道遁世回无锡老家去了。
而胤祥却在皇帝与邬思道密谈当晚,在府门外看见内侍手中托着一杯酒。那时他简直就像是个傻子一般愣在当场,仿佛屋子里面的兄长从未相识过。
不过邬思道走前曾经给他留下一纸锦囊,只让他要收敛锋芒,便可安心做他的王爷,又暗示说若廉亲王不死,他即可安枕无忧。
是以不管皇帝如何加恩,怡王始终谨守君臣之礼。
胤禛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只当他的十三弟因为许多年被先帝厌弃的磨去了锐气,越发关爱事事过问。他已经失了一条臂膀,剩下的兄弟无论如何也要护住。
怡王日日深沐皇恩但又害怕重蹈覆辙,于是只好玩了命的为皇帝分忧——用一直决计不会被皇帝疑心干政的方式。
至此,皇宫中汉侍卫之管理,守卫圆明园八旗禁兵之督领,养心殿用物制作,雍邸事务,诸皇子事务,雍正陵寝,凡宫中府中,事无巨细,皆其一人筹划料理,而且“无不精详妥协”。
不管是那一世,胤禩也无法理解胤祥这样甘愿做皇帝身边第一大总管的心态。
在他看来,要么称王败寇你死我活,要么明君能吏共襄朝政,最多是隐退山林与弟弟逍遥海外——无论哪一个,都不包括甘心给胤禛做奴才伺候起居。
……
实在是志不投,不相谋。
皇帝硬逼着廉亲王与他同架并坐,廉亲王推却不过只得在心里叹着气上了皇帝的龙辇。胤禛总是这样强势,他早就习惯了
在荫凉道里行了不到半里地,西苑已是到了。
往堂屋走了没几步,便有小道士出来跪迎。
皇帝问道:“怡王可是起身了?昨夜可曾安睡?”
那小道答道:“回皇上的话,十三爷昨夜里睡不着,传下王命,叫北京城所有寺院大和尚都去玉皇庙作功德祈雨。贫道一个时辰前才刚刚服侍王爷睡下,这里正要去清梵寺哩。”
皇帝呃叹一声:“京城大旱朕是揪心,但老十三怎么就不知道爱惜爱惜身子,他的身子正是这样操心操坏的。”
内殿里异常昏暗,纸窗户都糊了黑纸避光,一掀帘子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皇帝没让人通传,携着胤禩自个儿放轻了手脚地进去,里面弘皎正服侍着胤祥一勺一勺地用药。一个苍白消瘦的人就这样和衣躺在大迎枕上。
胤禛见状先前的情致早已烟消云散,眼前这人与昔日‘千里驹’还是同一个人么?
这是正听见弘皎道:“阿玛既然醒了,可要请贾神仙过来?”
胤祥这时已经看到了皇帝,连忙挣扎着起身欲要行礼。胤禛一个箭步上前摁住了,道:“这时候还作死么?还不快给朕躺下!”
胤禩与十三并不算如何亲厚,因此只说了几句官话便在一旁听皇帝询问。
不过一刻,原本正奄奄一息同皇帝说话的胤祥忽然闭了眼,喃喃道:“来了来了……”
胤禩正奇怪着,便听身边的胤禛道:“咱们到屏风后边儿去吧。”
这是一个公鸭嗓子一般的声音传来:“贾神仙,这边儿请。”
隔着屏风,胤禩第一次见贾士芳,此人皂衣皂靴,一顶雷阳巾显得略大一点,连额头都遮住了,孤拐脸上亮晶晶的,像是刚刚用水洗过,白得毫无血色,却是滴汗全无。
他站在门口朝着屏风的方向一笑,才转头对怡王微笑道:“适才已经和十三爷神会,王爷今日身子好些了,是么?”
胤禩远远看见胤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对着那道士说道:“是,我觉得不晕了,眼睛也看得清楚了些。”
“贫道说了,王爷的病不相干的,其实心明了,自然眼亮。”
弘皎在一旁奇道:“怎的也不见贾仙长发功行气,烧符驱邪,阿玛便见好了?”
贾士芳徐徐一笑,道:“十三爷,《道藏》三十六部经共一百八十七万六千三百八十卷,万法通幽,岂能一格拘之?”
弘皎面露喜色,这是拿贾士芳又道:“王爷可觉着饿了?可以想起身走走?”
胤祥拍拍膝盖,自嘲道:“当然想,只是我这腿前些日子摔伤之后,恐怕不能了。”
“你能的。”贾士芳笑道,“人人都能走路,十三爷英雄豪迈一世,反而不能?你起来,自己下地,趿上鞋子走几步看看。”【注】
胤禩觉得古怪,正疑惑着,却忽然目瞪口呆地看着胤祥推枕而起,舒展双脚,甩着臂膀冲出门去。
而弘皎早已惊呆,连呼:“活神仙!果真是救世济命的活神仙!”
贾士芳拈须而笑,“任谁的命都是本自生灭,非大善大恶不能移。十三爷命不该绝,沉局自然能起。”
“说得正是!”
胤禩一惊,便看见胤禛已经大笑着迈步走出屏风,也只得跟着落后半步走了出来。
贾士芳倒是没有一丝骤然见驾的惊惶,对着皇帝一揖:“贫道见过圣上。”皇帝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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