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簿更是触目惊心。
盐商运销食盐,必须向盐运使衙门交纳盐课银,领取盐引,才可到指定的产盐区向灶户买盐,进而买卖。朝廷对盐商格外宽容,无外乎是盐商为了得到世袭买卖食言的引窝特权,须向政府主管部门认窝,认窝时,要交纳巨额银两——这笔巨款对于日益空虚的国库意义非凡。朝廷凡遇到重大军需、庆典、赈务、工程之时,盐商们往往踊跃捐输巨额银两,多则数百万,少亦数十万。
作为皇帝,他不是不知道那些盐商与官员之间的勾当,但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不介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眼下账目看来,盐商们早已与朝廷地方官吏勾结起来,垄断了全国食盐流通的全过程,肆意压低买价,抬高卖价,剥削灶户和消费者,获取巨额利润。他们明面上捐输国库的,比之贪墨的数目,可谓是九牛一毛而已。
而这里面,竟然多有皇子的影子。
胤禟自幼顽劣,他不是不知道。他在京城多有铺子商队,他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竟然无法无天到了这个地步!
以老八同老九的关系,皇帝不相信下面跪着的这个八儿子会不知情。但是如果他知道任伯安手里握着他们勾结盐商的证据,又怎么会对任伯安的信置之不理?那么,这次任伯安的事情当真与他们无关了?
或者这火根本就是他们放的?皇帝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猜测过去。
不过很快皇帝便打消了这个揣测。既然这个铺子都是老九的,他们想要销毁这箱东西,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以老八的手段来看,实在是吃力不讨好。
盯着下面匍匐在地上的两个儿子,又想起殿门口跪着的那个,康熙忽然觉得疲惫不堪,身子往后靠过去,歪靠在椅子上,抬手半遮了眼睛,许久才道:“你们如今一个一个心都大了,都有了自己的花花肠子,这么多知情人,居然没一个人上报给朕!任伯安呐,《百官行述》,三百多个朝廷官员的把柄啊,就这么让人给攥住了!**啊,这是**啊!”
胤禩的理智也慢慢回笼,因此他很敏锐地察觉了皇帝语气里已经有了松动,便知道自己那自断的‘一臂’,已经让这位相信自己与胤禟同任伯安的事情无关了。那么到底是谁把这件事捅到皇帝那里去的?
是旁边跪着的老三?
他必然是告状者之一,但以老三在孟光祖事件上的手腕来,他不会放过这样笼络百官的机会,最多会把任伯安用来贿赂的信函、以及盐商的账簿上报皇帝,用来摘清自己,再借口《百官行述》以毁于大火,收归己用。
那么是另有其人了?这个人的名字已经呼之欲出,胤禩心头冷笑。
……
胤禟在乾清殿门口的鹅卵石路上足足跪满了两个时辰,皇帝让魏珠传下口谕让起回府闭门自省的时候,他的双膝早已没有知觉。想他母妃在宫中受尽荣宠,自小谁敢给他气受,何曾受过这等苦?
抬头看看阴沉的天,胤禟慢慢挪了挪膝盖,刺骨的剧痛一路蔓延到腰身。不想这样扑倒于地上,胤禟下意识得挣扎了一下,却因双腿失去知觉眼看就要狼狈跌到。
忽然身上一轻,两只胳膊被人架住。胤禟侧头一看,是胤禩。
“八哥…”委屈一股脑儿的倾斜出来,胤禟几乎全身都挂在哥哥身上,憋了半晌,终于蹦出几个字儿来:“弟弟膝盖真疼啊。”
胤禩被雍正罚跪何止一次,自然知晓其中痛楚,也差点红了眼眶,忙道:“再忍忍,等出了宫门就能坐轿了。”
胤禟乖巧地点头,任由哥哥扶着慢慢往外蹭。两人刚出了东华门,便有家奴抬了轻纱软轿出来,胤禟左右张望了一番,忽然发起脾气来:“老十那个混蛋呢?怎么爷被罚了他倒是躲得干净?!”
胤禩扶他上了软轿,笑道:“老十知道你被罚跪了,可是巴巴地去找了药铺子里最好的推拿针灸师傅,眼下早在你府里候着了——可别冤枉了人家。”
胤禟闻言咕哝了一声,似乎说的是‘光推拿师傅怎么得够’一类的。胤禩听了也不接话,把他往轿子里面塞了塞,自个儿也一咕噜挤上了轿子,并一处坐了,道:“路上还有一阵子,你就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下,嗯?”
胤禟疼得额头全是冷汗,也就毫不矫情地歪倒在自家哥哥身上,哼哼唧唧叫了一路:“八哥,这次你可把弟弟坑惨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以后每年的几十万两进项没了,还被皇阿玛惦记上了。”
胤禩扶他靠得更舒适些,温言安抚道:“舍得舍得,不舍哪有得?盐商们心都太大了,这么大的肥缺,谁不看着眼红?皇上如今施行仁政,也许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但谁能保证日后的新君呢?国库一旦吃紧,第一个就要拿这些人开刀的,到时候,但凡同他们有牵连的,还能好的了?只有刮骨剜肉,驱毒疗伤,才能活着,不用陪着他们死。”
胤禟埋着头不说话,许久才闷闷道:“八哥,如果你是下一个皇帝的话,也会拿弟弟开刀?”
“小九!”胤禩连忙低声喝止了胤禟,抬手掀开轿帘仔细看了,才转头道:“八哥从来不会瞒你,皇上对我已是诸多猜忌,若今日你我流露出了一丁点儿沾过任伯安的册子的意思,只怕立时就会被安上收买人心、私自结党的罪名来。你看着吧,到时候百官保举谁,就是谁的催命符.”
胤禟许久不吭声,一直到轿子快进了九贝子府,才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八哥,弟弟何尝不知,只是……弟弟不甘心呐。”
胤禩心中一痛,再看过去,却见胤禟已然换上了先前那副没心没肺的脸,哼哼唧唧得朝着满院子的仆从横眉竖眼、指手画脚。
三日后,御笔亲批,任伯安斩监侯。
再一日,早朝时御史参奏两淮盐商勾结官府贪污**,皇帝雷霆震怒,将吏部官员连同保举他们的廉郡王九贝子等痛斥一通,罚其闭门思过三个月,并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胤禟在府中思过的这三个月里,九贝子在江南两淮的门人被陆续外调升迁,等他再能出府时,早已是物是人非。不知江南盐道这块肥肉,终是便宜了谁?
只是,胤禩却无法肯定将《百官行述》与账簿捅到皇帝跟前的人,到底是不是老三。
就像当年那两只将死的海东青一样,碰过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每个人都可以怀疑,也值得怀疑,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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