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伸手，取下那潘多拉宝盒的连接线，睁开了眼睛。对上了斯内普面无表情的面孔。
他读懂了他的表情，因为现在的自己，和他一样。没有表情，却蕴藏着所有的情绪。绿眼睛里与黑眼睛一样闪着藏在最深处的光芒。那便是，爱与希望。
“我想，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不是么？”斯内普平静地问道。
“知道了。”哈利点点头，站得笔直。
却冷不防对走开的斯内普举起魔杖念道：“立地静止。”
斯内普惊讶了一瞬，挑起眉看着他，哈利上前伸手解开了他的衣领。
“你在干什么。”西弗勒斯不解又不耐地瞪着他，低声吼道。哈利也不说话，目光中是有些坚决的执拗。
之前不久还是一个恐怖的血洞的脖颈处，狰狞扭曲的血线衬着男人因缺乏血色而苍白的肌肤，看得人心里发紧。
但是它已经愈合了。没有像韦斯莱先生那样无法弥合，没有发青发黑。可以想象，过不了多久，在他自己的魔药作用下，那里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哈利一直提着的一口气才最终放松下来，他大声呼吸着，面对着西弗勒斯安静而狐疑的神情，又有些尴尬似的，满脸窘迫。
“我只是……我是说，我……”他结结巴巴地解释着。
西弗勒斯撇撇嘴角，给自己施了解咒。将衣扣重又系好。
“怎么，你认为……我不想活下去了？”他挑着尾音，圆滑地说道：“你认为，我只打算活到今天、现在，告诉你这些事情？”
“你，是恨我的吧……”哈利低头，不敢看面前这高大的男人，像小时候一样，在他毫无波动的目光里无端地觉得自己很矮，很渺小。
“是我害死了妈妈。你这么爱她，比我所知道的任何人的爱都……我害死了你最爱的人。”哈利以为自己在记忆中流的泪已经足够多，却在此时再也忍不住，面上没有表情，只有一行行的泪水流下。
“对不起……”他小声说道。
哈利觉得头重得抬不起，“你是应该恨我的，就像在学校的这些年一样，不是么？这些年，我从没想过这些，还那么自私的要求你的爱，要你对我更好……直到现在，我知道了你有多么爱她……爸，对不起，你恨我是对的……我也好恨自己……”
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哈利在西弗勒斯面前，肆无忌惮地流泪，哭得像个孩子。
泪眼模糊中，闻到魔药特有的清苦香气，一个黑色的、带着淡淡温暖的臂膀环住了他的肩，将哈利的头抵在了自己的肩上。哈利为这自七岁之后就再没有过的“亲昵”举动大感意外。
这家伙，什么时候长得这么高了。西弗勒斯这样想着，捏了捏他的脖颈。
“你以为，我做这些，活到今天，只是因为她？……傻小子。”耳边低沉的声音，淡淡的语气。让哈利的泪水更加汹涌。
“至于说‘恨’……是的，我一直是恨着的，什么都恨。”西弗勒斯轻声说着，目光深远，又有些疲惫，“但我说不清……是恨你，恨她，恨黑魔王，还是更恨自己。我承认，我是恨你的，哈利，像爱你一样强烈——不要逼我重复第二遍。”
哈利用力地吸着鼻子，在山一般坚实的胸前靠着，埋下了头。可是，我曾经这么恨你……不仅是这些年，还有刚刚恢复记忆的时候，我对你是这么生气甚至憎恨……
黑色的胸膛轻颤起来，西弗勒斯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利诧异地抬头，看着面前多年未见笑容的男人抬起手来，拳头半挡着嘴，低头看着自己，呵呵发笑。那笑声自宽厚的胸膛中传出，低沉，成熟，意味深长。他的目光中有着自嘲，却带着奇怪的满足与得意。
“很多年前，我们交流过很多历史典故。”西弗勒斯对神色懵懂的哈利眨眨眼睛，笑着解释道：“最终发现，不管是哪个国家，哪种文化。‘仇父情结’都是由来已久，根深蒂固。——一个男人，如果不曾有过弑父的念头，他就不算是在精神上拥有独立的自我。所以，这是正常的。……只不过在斯内普家，这种情结体现得，嗯，更为明显罢了。所以你不必为此有太多负担。”他说着，再次轻声发笑。
“嘿！别再对我用摄神取念了！”哈利皱着眉头高声抗议，眼中却没有丝毫怒气。
房门在这个时候被敲响。
“还有十五分钟，外面。……只是觉得，嗯，应该提醒你们一下。”
赫敏有些拘谨地走进来，身边跟着的是满脸震惊的罗恩，他看上去像是被什么消息轰炸过——赫敏显然已经简单地告诉了他一些事实。
事实上，罗恩就算是跟五十只八眼巨蛛跳上一夜恰恰舞，也觉得没有比面前这毫无恶意地呆在同一件屋子里的哈利和斯内普更加“Bloody Hell”的事了！
“怎么样？”哈利先向罗恩抛出了问题：“他们……大家都还好吗？弗雷德他……”
“呃，哦……他们都还活着！弗雷德伤得很重，也许……”罗恩小心翼翼地瞟向地上那个大大的魔药箱子：“他们都很好……莱姆斯一直看着我，呃，其实是‘你’，怕我要来禁林送死……我不得不披上隐形衣才跑来的。”
“而那把剑……？”斯内普挑着眉打量着罗恩，显然，他没有将那把剑带在身上，冷冷地嗤笑一声。
“呃！我能拔出来的，我在分院帽里看见它了！”罗恩的脸色登时向发色看齐，像是要燃烧起来，“但是我一想到‘我是哈利’就……它就不见了……福克斯就不知从哪里飞出来，带着它消失了……”
罗恩支支吾吾地解释着，窘迫万分。事实上，他是在欣喜地看到那把宝剑的时候，在那银亮的剑身上照出了自己的脸。突然意识到——他现在是哈利波特！想到伴随着这张面孔，这个名字，这道大名鼎鼎的伤疤，都带来了什么，意味着什么……便瞬间害怕与胆怯起来，从而最终意识到，自己永远不能，也不想，成为哈利。
他在这一瞬间想要马上消除复方汤剂的药效，渴望自己永远是自己，平凡的、幸福的、可以犯错可以无知的罗纳德•韦斯莱。
赫敏温柔地看着他，露出赞扬而欣慰的笑容。罗恩在她的目光中脸色更红，却自信放松了许多。
斯内普大声清了清嗓子，行使着总是破坏良好气氛这一天赋职责，让赫敏面色扭曲地将更扭曲的罗恩拖走，让颇有内涵地看着这一对坏笑着的哈利垮下脸来瞥了他一眼。却也无奈地走向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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