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如酒
马车离开十三阿哥府的时候,云烟蓦然想到,每个深宅大院里,每个阿哥身边都有像欢笙一样的丫头,命如蝼蚁。她们出身卑微,没有爱宠,但也有自己执着的真心和情爱,只是,一旦无人珍视,终究化为尘土。
十三没有错,欢笙也没有错,那么,是这个时代错了?
如果欢笙不是胤祥自小跟着长大的奴才,她如何会这样痴心痴念的用尽生命爱他。如果不是这个时代对人性的束缚和奴役,她如何这辈子无怨无悔,连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去伺候这个男人?
襁褓中的小六十不过只有七个月,俗语说七月死八月活,所有人都怕他喂不活了。而云烟抱着小小的六十在他的母亲尸骨未寒的这个料峭寒冬里,连泪也来不及流,只剩衣不解带的照顾,几乎连眼睛也不敢眨。
胤禛连夜找了可靠家奴里的乳母来,云烟仔细挑了两个看着干净安分的留下来喂六十,让她们住在西厢房里,皆不给出门的。
待彻底喝饱奶后,他才睁开眼。他有一双琉璃珠般的漂亮眼睛,轮廓上有着遗传自爱新觉罗家男人的那种似曾相识,眼角眉梢里还有欢笙小时候那种灵秀。
他像一只小老鼠般,连哭声也是喵呜喵呜的,可怜的没有力气。一双大眼睛在袖珍的小脸上显得特别明亮,安静下来似乎就盯着云烟和胤禛两个人的脸看,怯生生的。
老十三府里小扣子送来了孩子的小衣服小鞋子,还有一只长命锁,说是欢笙临走前做好的,人已经妥善下葬,锁是胤祥给的。云烟捧着东西,潸然泪下。
正值寒冬除夕,云烟抱着虚弱的六十无法亲去墓前祭奠,靠在胤禛怀里,泪似乎氤进了他胸口的衣衫里,这个世界只剩这个男人的手臂一直默默为她们牢牢的遮风挡雨。
六十的身体很虚弱,饿的又快。云烟没有带过这么小的婴儿,每天夜里几乎都要起夜多次,她睡不好,他也一样。她多次让他去佛室睡,或者她带着六十去厢房睡,他都不同意。两人几乎像寻常夫妻一般,小心谨慎手忙脚乱的照顾这个孩子,幸而小六十显得很乖,也不爱哭。
康熙六十年大庆,康熙帝遣皇四子胤禛、皇十二子胤祹、世子弘晟祭永陵、福陵、昭陵。整个世界都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欢乐和喜庆撒满了这个年代,在这样欢欣热闹的时候,只有乳名的七阿哥福宜刚来到五个月就无声无息的走了,就像没有来过,而雍王府里却铺天盖地的迎来了喜气。
三阿哥弘时大婚了,御赐嫡福晋为栋鄂氏,尚书席尔达之女。
这是雍亲王胤禛第一个成年儿子大婚,他四十四岁,儿子娶了儿媳妇。
雍王府婚宴那日,云烟抱着六十在四宜堂里听到轰鸣的鞭炮声,兰葭兰夕要去关窗,云烟说不用。
云烟抱着六十走到窗口去听热闹的人声和鞭炮声,六十竟然笑了,唇边还浮现两个小酒窝。这个孩子,出生丧母,却比谁都要爱笑。不会说话,却像什么都懂。
几个月下来,他依旧很小,甚至赶不上普通孩子的大小,只是从一只小老鼠变成一只小猫,安安静静的,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一双干净的大眼睛里让云烟每每都想起当年那个琥珀色眸子的皎皎少年和他身后那个单纯的贴身小丫头。
六十又睡过去,云烟将他轻轻放在摇篮里。这个精美的小摇篮还是胤禛亲自设计后让工匠做的,这是老十三和欢笙的孩子,是他们俩最亲的人的孩子,也像是他们的孩子。
云烟仔细交待让兰葭和兰夕看着,就出了四宜堂。自从欢笙去了,抱回六十没日没夜的照顾,她几乎没有踏出过四宜堂半步。
今日,是胤禛三阿哥弘时的好日子,也是雍王府的好日子,她应该去看他一眼的,看一眼这个接了儿媳妇的男人,跟他说声恭喜。
整个大门口都是水泄不通,前厅里都是前来喝喜酒的皇室宗亲,达官显贵们。云烟远远站在门边,看着站在热闹大厅里的他。
人们都说,优秀的男人如美酒,越陈越香。
他一身亲王的吉服蟒袍,显得成熟又贵重,内敛的嘴角上没有笑,眼睛里却明显是喜悦的,融化他一贯冰冷严肃的容貌。偏头与人说话的时候,眼角上浮现的细纹比前两年又更明显了。
他的身边站着雍容华贵的嫡福晋纳拉氏,还有今日大婚的三阿哥弘时的生母侧福晋李氏,今日的新郎官三阿哥弘时,也出落成花季少年挺拔模样,对比起他阿玛来,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
云烟不由得想起弘晖,那个孩子已经二十多岁了吧,可他为何要游历大江南北,却不娶妻生子。他从小就有李太白一般的情怀,如今鸟归山林,是否也是乐事。
大家真的都不再年轻了。连孩子们都长大了,成家了。
要说自己的身份,其实也和欢笙一样,甚至出身地位更低,只是如果没有胤禛的爱,她终究会到山水田园里终老一生,看他成就帝王青史,娇妻美眷。
可是,她终究拥有这个男人的一颗真心。幸也,不幸也?
二十多年过来,云烟在任何角落都曾静静凝视这个男人,似乎已经成了她的爱好,每每都有不同的感受。
云烟没注意到的时候,忽然发现胤禛已经交待完什么,冲着她靠的门边走过来。
她知道怕是这个眼尖的男人已经看到她,不想太惹眼,便低头往偏厅隐蔽处移了几步。
再回头,那人已然施施然笑着走到面前了,俊挺的眉目上散发出成熟的味道。
胤禛自然的去拉她的手低声道:
“怎么出来了?”
云烟推推他手故作严肃道:“王爷庄重些,都是接儿媳妇的人了。”
胤禛笑得更厉害了,拉起她手放到嘴边狠狠亲亲。
云烟静静笑道:“恭喜你,胤禛,我真为你开心。快进去吧,我回去了。”
胤禛闭了闭眼,沉默的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不舍,拉着她的手还不肯松开。
他一抬手就去推偏厅的门,拉着云烟闪身进去,两人又紧紧拥抱在一起。
云烟将头抵在胤禛怀里笑,胤禛勾勾她脸蛋低声问怎么了。
云烟柔声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多少年没见了……巴巴的在这种时候还依依不舍”
胤禛在她耳边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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