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S城,天气已经很冷了,太阳一落山,气温顿时又立竿见影的下降了好几度。
放学的铃声打响了,等在校门口的三五成群的学生家长和零星的几个作生意的小贩顿时来了精神,都抻着脖子朝大门里望过去,看孩子的看孩子,瞄主顾的瞄主顾。
一中的对面是一条小街的入口,转角处有两株老槐,高大,粗壮,也不知道多少年了,树干跟麻花似的扭在一起,树枝交错,已经成了这附近的一景。
此时,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曲曲折折的向空中伸展着。
树下站着两个青年。
“喂,快出来了吧?”
说话的青年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大衣,做工款式似乎都很讲究,他却不怕弄脏了自己的衣服,将身子半倚在老槐的树干上。似乎是为了遮挡寒风,将衣领高高的立着,遮住了大半张脸,一双略显桃花的凤眼向校门口松松的撇了一眼,对站在他身边的青年问了一声,声音不大,一口过于标准的普通话,尾音却显得有些拖沓,听起来带着一点漫不经心。
“嗯。”
另一个青年简单的应了一声,与靠在树上的青年相比,他的穿着要普通得多,但由于长相和气质的关系,简简单单的一件驼色外套倒叫他穿出了一份翩然儒雅的味道来。
“诶,我说,老郑。”靠在树上的青年慢悠悠的调侃着:“你这会儿心里是不是有点紧张啊?有没有担心那孩子认不出你来了?”
叫老郑的青年转头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细细看去,他的眼瞳颜色极深,一如头顶这十月末的夜空,清冷,深遂。
“瞅我也没用,我觉得这事还真难说啊,毕竟小孩儿的忘性大,你的变化也不小,就这么不打招呼的突然冒出来,谁认识你是谁啊?”青年说着打了个呵欠,慢吞吞的,似乎怕这个动作费了他过多的力气,接着又往树上靠了靠,声音更加的慵懒了:“我说这小丫头可真够能磨蹭的了,怎么还不出来。”
白晓棠其实对放学这事最积极了。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她都是争分夺秒的往外冲。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有些卖小吃的摊主觉得生意清淡,不想在外面挨冻,往往就会提前收摊回家,走晚了就赶不上了。
家里的姥爷总会在最后一节课的课间来电话,询问她晚上宵夜想吃什么。
如果以上的理由还不够让白晓棠想飞奔而出的话,那今晚的月亮就是一定是打北边升起来的。
白晓棠今天走得晚,是因为要等汪静言,老师有事找他。
出了教室的门遇上卫凯,自从两年前,卫凯家里突遭变故之后,他便搬去跟爷爷奶奶一起住了,由于路线的改变,他现在都是独自一个人回家。
他正跟同班的一个男生聊着什么,看到白晓棠和汪静言,正好四个人凑在一起,推了车往大门外走。
他们出来的晚,补课的高三、初三学生和来接他们的家长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几个小贩也在收拾着准备离开。
这晚的月光极好,照得此时有些空荡荡的大门外一地清亮亮的银白,人的影子都长长的拉在地上。
虽然白晓棠对门口的这几个小贩所卖商品的熟悉程度仅次于摊主本人,但她还是忍不住抻了抻脖子朝货摊上瞄了两眼,看看有什么新的货色没有。
卫凯和汪静言也不去搭理她,自顾自的跟卫凯的同学谈论着最近的一次模拟测试。
少年们的声音活泼热闹,在各种声响渐渐沉静下来的夜晚,飘出好远。
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口哨声,低缓,悠扬,曲调熟悉而陈旧,似乎来自一段很久远的记忆,那曲名好像就在嘴边,却死活想不起来。
由于白晓棠喜欢唱歌,喜欢吹口哨的关系,汪静言在不知不觉间也对它们留心起来,因为它们总让他觉得亲切,甚至亲昵,好象是一种神秘的暗语,通过它们就可以跟她的心靠得更近一些似的。
这会儿,一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调子,汪静言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去看口哨声传来的方向,而是去看白晓棠。
白晓棠的爪子正从书包里往外摸钱包,她想吃葡萄干了,当口哨声响起的时候,她的身体僵了一僵,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这调子她太熟悉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经常在手机里跟一个少年无数次的一起吹着这个调子,望着满天的星斗,她会说很多很多傻里傻气的话,少年都不会笑话她,会耐心的一一教她辩识头顶上每一颗星星,告诉她它们的名字,给她讲很多关于它们的传说和典故。
在少年离去后的这些年中,在无数个夜晚里,她都会梦到他淡淡的笑影,在梦里两人仍会一起看星星,一起吹这首俏皮可爱的曲子,他们是那样的开心,以至于梦里那个小小的她总是一直一直的笑,直到笑醒,脸上却是湿漉漉的一片。
没有人知道,每当她抬起头望向星空时,其实这首童谣都会伴随着一阵阵风声,浅浅的回荡在她的心底里: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挂在天空放光明,
好象千万小眼睛
……
生离死别是痛彻心扉的,就像一种突然遭受的创伤,流血,疼痛,都带着一种速度感。
思念却不是这样,它是缓慢的,经年累月的。
小时候,她总觉得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是苦苦的,那种苦是口里含着最甜蜜的糖果,也还是感到不到一点好转的苦,从嘴巴里,舌尖上,一路苦到了心底里。
可是,后来她觉得当你真正的思念一个人的时候,有时你甚至感觉不到。因为那种思念已经融到了你的日常生活里,你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之间。
记挂着一个人,已经成了你的习惯,你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是一种本能。
那样无知无觉,那样自然而然。
看到葡萄,你马上会想,吃这东西对他好,得给他留着。
然后你才会想起——
他已经不在了。
感到风凉,你会忧虑,天气又转冷了,也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这样的天气,心脏有没有不舒服。
随即你才醒悟——
他已经不在了。
看到星星时,你会轻轻的吹起这首曲子,故意扬起自认最可爱的笑脸来,等待他来夸你一句:哥白尼,真好听。
可是,等待你的只会是一片悄悄的岑寂,你才恍然—
-->>(第1/3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