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言少叙。且说梅海泉做寿,婉玉一早便收拾妥当,携了珍哥儿和郑姨娘,同杨晟之一道往娘家去。杨晟之百般怕婉玉不舒坦,亲自备了马车,婉玉、珍哥儿和怡人乘一辆;郑姨娘、采纤和珍哥儿的奶娘乘另一辆。他骑了马,带了八个长随,一路往梅家而去。
行至梅府门前,只见熙来攘往,轿子马车浩浩荡荡,杨晟之策着马停在婉玉乘的马车旁,对着车帘俯□道:“大门都堵了,一时半刻进不去,不如绕到南侧门。”婉玉隔着帘子道:“也好,先叫竹影去知会一声,让二门上的小厮抬轿子来等着。”竹影立时飞跑过去传话,众人绕到南侧门,马车却停住不动了。
婉玉道:“出什么事了?”说着将帘子掀开一道缝向外望去,只见门口簇着一众仆役,停着两乘轿子,并两匹大马,一马上坐着个年轻公子,依稀可看见面如敷粉,唇若涂脂,神态轻佻,生得颇为俊俏;另一马上则坐了个面目黑丑,体态痴肥的胖子,二十岁上下,衣着鲜丽,举止骄奢,鲜见是富贵人家出身。婉玉蹙了眉暗暗思索道:“从侧门进府的都是家里的亲戚,可这是哪一房的亲戚,我怎么没见过?”思索间那轿子已抬进了门,那两个男子也翻身下马,进入府中。又等了片刻,梅家的下人抬了轿子来接,婉玉便携了珍哥儿坐轿,摇摇的进了府。
轿子在垂花门处停下,又换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媳妇抬轿,婉玉透过纱窗向外一望,只见方才在门口碰见的两乘轿子也已停下,有丫鬟打起轿帘,从轿中各走出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婉玉一瞧登时吃了一惊,那二人正是梅燕双和梅燕回!
怡人也是一惊,挪到纱窗边对婉玉低声道:“双姑娘和回姑娘已经嫁人了?咱们怎么不知道?先前因奶奶的事,太太发了一顿脾气,令她们不许到府上来了,如今怎么又重修旧好了?”
婉玉摇了摇头道:“这事我也不知道,但好歹都是一门子的亲戚,抬头不见低头见,能有多大的仇怨,况我也嫁人了,先前的疙瘩也该解了。”心中暗想道:“门口那两个男人莫非是双生女的夫君?倒真真儿是妍媸自别了!不知哪个娶了姐姐,哪个娶了妹妹。”
轿子行至大花厅处方才停下,早有守候的丫鬟一拥而上打起轿帘,奶娘抱走了珍哥儿,婉玉方才扶着怡人的手下轿。待进了花厅,吴夫人正坐在椅上同两个老妯娌说话,紫萱站在地上奉茶伺候,她今日穿粉紫缕金牡丹刺绣缎面交领长裙,头上插金戴银,脸庞身量都圆润了不少,显是过得极为舒心。婉玉入门便要行礼,吴夫人忙拦住,道:“你是有身子的人,快坐过来。”仔细打量婉玉面色红润,不由眉开眼笑,又召唤珍哥儿道:“好孩子,又长高了,快来!”
珍哥儿乖觉,跪拜叩头,脆生生道:“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长命百岁,福寿康宁!”这一番逗得众人抚掌大笑,纷纷夸道:“好个孩子,生得俊,还雪团一般聪明。”
吴夫人欢喜不尽,一把将珍哥儿拉到怀里又揉又搓,道:“我的心肝儿,就属你嘴甜。”说着摸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往珍哥儿手里塞。屋中坐的皆是与梅家素来交好的官宦人家的太太女眷及走得近的亲戚,双生女之母董氏正坐在离吴夫人极近的椅子上,她本就能说会道,此时嘴愈发闲不住,变着花样讨吴夫人欢喜,一时说:“还是嫂子最有福气,孙子就已是极聪慧极伶俐的了,谁想这外孙竟跟孙子不相上下,我瞧着都眼红了。”一时又说:“都说三岁看大,我看珍哥儿日后一准儿能考个状元郎,错不了。”吴夫人原本对董氏淡淡的,但听她变着法的夸赞自己两个孙儿,也不由点头微笑。
婉玉道:“杨家的郑姨娘特来请安,这会子在门外头候着。”
吴夫人一时想不起郑姨娘是何许人,面上有几分茫然,紫萱忙附耳说了两句,吴夫人立时恍然,道:“还不赶紧请进来。”言毕有丫鬟出去请人,只见门帘挑起,郑姨娘便走了进来。
郑姨娘自当日听说梅府上做寿便巴巴的想跟着一起来,一则因梅家门第高,平日绝无机缘拜会,心中不免好奇;二则她素爱凑热闹,巴不得寻个由头找乐子;三则回去之后也好在众人面前显弄自己的见闻和体面。她跟婉玉张嘴,本不抱十分的希望,谁想婉玉竟一口应承下来,郑姨娘不由喜出望外,从此朝思暮想的盼着。但临行时杨晟之对她再三嘱咐警醒,细说了梅府上的规矩,她满腔的火热就冷了一半,待来到梅家,郑姨娘只觉府中气象绝非杨家可比,连二门上三等仆役举止用度就已不凡,立时便缩手缩脚的。
这厢丫头引她进大花厅,郑姨娘一瞧,只见地上铺满红毡,当地立着景泰蓝鎏金口的大花瓶,墙上挂着一色的名人字画,书香文雅之气甚浓,右手处一张雕夔螭的紫檀罗汉床,设大红彩绣的蟠桃百蝠引枕靠背,床上坐一仪态高贵雍容的妇人,怀里搂着珍哥儿,正是吴夫人了。屋中坐了二十来个女眷,每一椅旁设一几,几上或设洋漆瓶,或设旧窑瓷瓶,当中插着当令鲜花,又有天青色荷花叶茗碗,泡着上等名茶。
郑姨娘见满屋里坐的皆是有头脸的女眷,不由腿脚发软,走上前不待旁人说话,身子一瘫就跪在地上磕头道:“给巡抚奶奶磕头请安。”
众人皆是一怔,紫萱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又急忙收住,吴夫人从座而起亲自搀道:“都是一家子亲戚,这可使不得!”紫萱见吴夫人起身,也忙过来帮着搀扶。吴夫人又让文杏给郑姨娘搬绣墩子坐,郑姨娘口中连称不敢,硬要坐个小杌子,紫萱还要谦让,婉玉觉得脸上有些辣的,笑着打圆场道:“姨娘性子随和,让她爱坐哪里就坐哪里罢。”紫萱听了也不再让,郑姨娘便搬了杌子挨着婉玉坐了。吴夫人问她身体可好,平日做些什么等语,郑姨娘唯恐失言被人笑话,唯唯诺诺应着,脸上只一径儿的堆着笑,想要讨好,却不知该说什么。婉玉便接过话替郑姨娘答复了,吴夫人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也不再问,只让郑姨娘吃茶和糕饼等物,不在话下。
此时梅燕双和梅燕回进来行礼,吴夫不卑不亢问候两句,双生女便退下,婉玉满心的疑惑不好问出口,只得闷在心里,同吴夫人等说笑了一回,众人便要到花厅外头听戏,婉玉道:“还在孝期,听戏是万万不能了,这会子我也有点乏了,先回去躺一躺。”
吴夫人忙道:“极是,有身子的人就爱乏累,我的儿,你赶紧去歇歇。”
紫萱道:“就歇我那儿罢,茶水吃食都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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