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回家前去那里弯了一趟。你不知道,当时的那种场景,那种情绪,简直可怕”宝晨接着说:“不瞒你说,在学校的时候,我也跟着写过标语的,还上过两次街。可到了那里,看到那些……,狂热的同学们,我还是迷糊了。不依不饶的就在那里硬抗着,到底是要达到一个什么目的,才肯罢休?”
“……不过是想要国家重视起来,听听学生们的意见,可他们不听……”于晋文有些虚弱地辩解。
“真的没有听吗?”宝晨像是问他,又像是在自语:“那么整个儿五月,我们都在干什么?全国都在听。还不够吗?我们要让他们听多久?听到什么时候?一直到国家答应我们所有的条件?……说到这里,我想问问,晋文,你清楚那些给‘我们’做代表的人,都提出些什么条件吗?”
于晋文蠕动着嘴唇,想要说是,可又不能。
“你也不清楚,对吧?”宝晨等了等说:“他们真的能代表我们吗?别人不好说,我自己觉得,连他们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凭什么就给他们代表了?这个想法,我也就是在这儿,说给你听。在北京的时候,告诉你,我害怕了,我不敢说,不知怎么就有一种感觉,要是在那里说了,当时就能被人扇倒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那种感觉,你明白吗?”
于晋文盯着玻璃杯中泡开的小菊花,沉默着。半晌轻轻点下头,“当初被我爸带走的时候,就有人骂过我。”
“嗯,那还是在学校里。你觉得这样正常吗?”宝晨喝口茶,眯起眼睛向蓝得刺眼的晴空望了望:“我们都没在现场,当时的情形谁也不清楚,可是有些事情我们看得到,也应该能想清楚。你十五号走的时候,那里是什么样儿?”
晋文只给出一个字。
“是啊,我离开的时候,刚刚开始戒严,更乱”宝晨吸口气:“一国的首都啊,乱成那个样子。那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吧?”
“当然不是”这点于晋文还是清楚的,“可我们的初衷是好的呀……”
“……初衷也许是好的,只是做错了事。”宝晨接着说:“可都已经是大学生了,不是小孩子,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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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空有崇高的理想,美好的愿望,却在一路的横冲直撞下失去了对事情的控制。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当有人以他们的名义在那一片狂热亢奋得已经失去了理智的混乱中,喊出了反动口号时,他们的一切努力,都成了笑话,当他们当中有人动手,以为民请命的名义打砸抢烧,甚至残害人命时,他们也将自己直接推到了他们为之奔波呼喊的祖国的对立面。他们热爱的祖国,和他们自己,都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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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然想起,以前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名字不记得了。讲两个青年恋人,文革中先是批斗了自己的恩师,然后又因观点不同加入了对立的帮派,从理论辩驳直至举枪对敌,再后来又同被卷入下乡大潮,数年后相继离世。最后,当年被他们打倒的老师,带了小学生们去了这两个曾经是他最喜欢的学生的墓前。
孩子们看着简单的墓碑好奇地问:“他们是什么人?”
“是好人。”老师答。
孩子们又问:“他们是英雄吗?”
“不,他们不是英雄。”老师说,“他们,是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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